“布匹和肉食可以在集市上以低价购得,既不需要妻子日夜织布,也无需散养家禽,他的妻子便有时间去纺织厂做织工,又是一份收入。”
“家庭收入增加,生活成本在降低,他们便有额外的钱财,去集市上购买其他商品,生病的时候有钱看医生,孩子到了学龄,有钱购买纸笔书籍,供其念书。”
几位主官面上有光,自豪地笑了笑:“咱们城里的日子是越来越好了。”
沈轻泽悠悠道:“你再往深处想想,像这样的家庭还有许许多多,正是他们在集市上的消费,使得我们工坊的产品源源不断地卖出去。”
“工坊的效益越来越好,提供的岗位更多,报酬也越多,便能带动更多人致富。”
洛辛身为财务官,这一席话有如醍醐灌顶,许多曾经似懂非懂的经济现象终于有了解释:
“原来,不依靠挖矿卖矿,不依靠增加税收,我们自己就能使自己富裕起来……”
沈轻泽望着远处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的外地商人们:
“他们不懂得支撑在背后运转的体系,不改变社会环境,只盯着我们的技术和工艺,便是让他们学去了又如何?”
他唇边泛起一丝薄凉的笑:“他们永远也无法与我们竞争!”
他的神情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怜悯,几人看着,突然感觉到一阵毛骨竦然的寒意。
有些东西,远看时有种雾里看花的朦胧美,一旦走近了,又发觉出深渊般的恐怖来。
几人当了十多年的官员,却仿佛第一次认识这座城市。
东拼西凑的零件被沈轻泽凑成了严丝合缝的齿轮,装上了渊流城这家小马车,却不知将来,会开往何方呢?
颜醉从沉思里回过神,盯着沈轻泽看了片刻,突然一甩手腕,马鞭如同灵巧的细蛇缠上了对方手臂。
他幽幽道:“幸好先遇上你的人是我……”
沈轻泽拽了拽鞭子,无奈地瞥他一眼:“好了,时间也不早了,城主府今天准备了年底的小聚餐,大家一起回去吃个团圆饭吧。”
※※※
城主府,天花板悬挂的铁艺红烛将宴会厅照得亮如白昼。
今晚并非是贵族间的晚宴,只是一顿普通的家常宴。
正厅一张大圆桌,一侧坐着城主府几位主要官员,另一侧则是颜醉和沈轻泽,以及周围亲近之人。
坐着轮椅的颜老夫人和李老爹被侍从扶上主座。
李老爹头一次出席在这样的场合,又是荣幸又是紧张,斟满了美酒的玻璃酒杯,李老爹两只手小心翼翼端着,小口小口抿,生怕砸破了,给沈轻泽丢脸。
颜奶奶察觉到他的局促,面容和蔼地与之拉着家常,捡些小辈的趣事说笑,渐渐的,李老爹竟也放开了些,话匣子一开,立刻滔滔不绝起来。
宴席上都是熟悉之人,去了繁文缛节,洛辛和金大惯会插科打诨,大家在桌上有说有笑,谈天说地,几杯小酒下肚,气氛越发融洽,欢声笑语不断。
沈轻泽平时滴酒不沾,今晚难得心情愉快,应个景,也稍稍喝了几口。
他身侧坐着的颜醉,一晚上不知喝了多少,明艳的脸庞若覆云霞,一只手支着脸颊,挑着熏熏然的眼尾,深深把他望着。
沈轻泽实在无法忽视这股灼热的视线,不自觉扯了扯衣领——帝师祭袍扣得过于严实了。
倏忽,颜醉凑到他耳边,温柔的呼吸拂过耳垂,带起一小片暖融痒意:“我有新年礼物要送给你。”
沈轻泽一愣,只见一只布袋递到自己面前,他将之打开——里头装着两只灰白色的毛线手套。
编织者明显是个初学者,针脚极其粗糙,好几处都织错了。
沈轻泽拎在手上看,啼笑皆非地发现,两只手套在角落里歪歪扭扭的绣了一个“醉”和一个“泽”字。
颜醉倚在高背椅上,歪着脑袋看他,伸出一只脚,轻轻踢了踢沈轻泽的小腿,拖着长长的尾音:“主祭大人,本城主的新年礼物呢?”
沈轻泽摩挲着柔软的手套,默默揣进自己怀里,掩唇轻咳一声,压低声音道:“你跟我来。”
作者有话要说:沈:给你看个宝贝
颜: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