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面前的花是新鲜的,没有他喜欢的满天星,但有妈妈喜欢的百合,爸爸喜欢的向日葵。
周围围了一圈熟悉的,不熟悉的面孔,都穿着和他一样黑色的衣服,肃穆的表情让他不敢移动半步,只能呆呆站在原地,直到他看到石头上似乎有爸爸妈妈的照片,灰白的。
二阳被姥姥拽得紧紧的小手手心莫名开始冒汗,他用力按住不安跳动的心口,然后小幅度地拽动姥姥,字都说不清楚,颤巍巍地开口:“姥姥,那是爸爸妈妈的照片吗?”
姥姥没吭声,只是抓住他手的力道略微加重了些,他很疼,但都抵不过心口传来的抽痛感。
他没接受过死亡的灌输,只从电视里知道灰白的照片意味着人没了,彻底消失了。二阳头脑一阵轰鸣,什么声音也听不到,全世界都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他的眼泪沿着下颚滴落在大理石地面的声响,啪嗒啪嗒。
下雨了,他的泪水混在雨滴中一起滴在草地里,雨水在狭缝里汇成水流,流到属于他爸爸妈妈的那两块石头前面。
“爸爸。。。妈妈。。。爸爸。。。妈妈。。。”
二阳强行挣脱了温书的束缚,冲进雨中,脚踩中的泥地溅起的泥浆弄脏了他的小皮鞋,他的裤脚,平时极爱干净的他此刻却什么人都顾不上,只想去看个究竟,照片上的是不是他亲爱的爸爸妈妈。
“阳阳!”后方传来温书无助的嘶喊。
明明刚刚站着的地方离石头没有很长,可是二阳踉踉跄跄得却怎么跑不到地方。
他哭花了脸,一下子摔倒在地,干干净净的小脸蛋沾上地上的泥浆,鼻血混着鼻涕眼泪还有泥浆顺着他的张开的嘴角进入了嘴里,二阳吐不出来,随着抽噎的动作流进肚子里,很苦很腥很难受。
从膝盖和手掌穿来皮肤被碎石磨破的疼痛,他根本顾不上,只想快快爬起来冲到爸爸妈妈面前,却颤巍巍地站不起身。
“妈妈。。。”
“爸爸。。。”
小二阳就这样匍匐在地上,朝着石头的方向一点点地移动。衣服彻底被弄脏,他想这一次妈妈肯定会骂他了,爸爸有可能还会打他的小手掌,怪他怎么不听话。
泥水浸湿了西装裤,把他破皮的膝盖弄得更疼,可是他不能停下,再往前面爬一爬便能碰到爸爸喜欢的向日葵,再靠近一点点就能碰到妈妈喜欢的百合花。
百合花洁白的花瓣上被雨水溅起的泥浆给弄脏了,星星点点布满泥黄色的污渍。
不行!不行!他妈妈最爱干净了,不能弄脏的。他想要去把花捡起来,洗干净然后插在家里的那个花瓶里,爸爸平时下班带回来的花妈妈总是插在里面的,上面还有自己画的小人,有姥姥,有他,有爸爸和妈妈。
“花花。。。”二阳被冲过来的温书一把抱起来困在怀里,鼻子两翼一掀一掀,眼睛里充满了泪水,哭得沙哑的声音颤抖着逼问,“姥姥,那是爸爸妈妈吗?爸爸妈妈去哪里了?给阳阳带回来的礼物呢?姥姥你不是去他们了吗,是不是没找到啊?你带我一起去找好不好,妈妈最喜欢阳阳了,我去,他们肯定就出现了。。。姥姥。。。爸爸妈妈呢。。。”
二阳在她怀里使劲挣扎,破损的指甲将她手腕抓出几道殷红的血痕,温书不能松开手,让肖辉明把胡闹的二阳抱回车里。
肖辉明按住他不安的双手,温暖的双手在二阳花白的脸上来回摩挲,沉声道:“阳阳乖,你爸爸他最见不得你哭闹,今天听话点好不好?听姥姥的话。”
二阳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紧握肖辉明的手掌不放,哽咽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按住心口不停地喘气,不由得一阵心疼。
“肖叔叔,爸爸他是不是在外面还没回来啊?他什么时候回来啊?到时候阳阳可以去机场接他吗?”
肖辉明回答不上来,手掌暴露在空气中,雨水带走残留的温度,冷冰冰地贴在二阳脸色灰白的脸蛋上,无奈道:“阳阳。。。”
最终他被反锁在车里,无论他怎么在车窗上拍打,哭喊,温书也不理会,头也不回重新回到葬礼现场。
“姥姥。。。要爸爸。。妈妈。。。”二阳将手指伸进温书留下的透气缝里,无助的手指在空气里胡乱抓一通,不成调的哽咽痛诉着他姥姥怎么这么坏,不让他见爸爸妈妈。
等安置好哭闹不停的二阳后,温书回到葬礼现场,双手捧着早已密封好的骨灰盒从人群中间穿过,走到墓穴位置,静止站立良久才狠下心做了最后的道别。
凌乱的银丝紧贴在布满皱纹的脸上,声音有点落寞:“真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啊,静怡你们好狠心,阳阳还那么小,你让他以后可怎么办啊。。。”
温书最后亲自将骨灰盒放进墓穴,方方正正将每个角对齐整了才一捧土一捧花将她的女儿和女婿彻底掩埋在这一方天地之间。
等她送走所有亲朋好友回到车里,二阳就跪坐在座椅上,手掌被狭缝夹得发乌,亮晶晶的泪珠顺着他的脸颊滚下来,滴在嘴角上,胸膛上,座椅上。
扯着比哭还丑的笑,颤巍巍地开口:“姥姥,我们回家好不好,我想回去等爸爸妈妈回来,爸爸电话里说给我买了我最爱吃的巧克力,买了两盒。。。姥姥我们回去好不好,爸爸妈妈肯定在家里等不及了。。。姥姥。。。求求姥姥了。。。”
推开门,玄关没有多余的鞋,茶几上也没有二阳嘴里的礼物,他呼喊的每一声“爸爸妈妈”都得不到回应,二阳从此没爸爸妈妈了,家里的花瓶里也不再有新鲜的花。
“给我滚起来。”一道尖锐的女声把二阳从睡梦中拉起来,“赶紧起来,别以为明天你要走了今天就能不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