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早让戚航看过自己的生存状态么?为什么从前坦坦荡荡的事情,在端菜上桌的刹那,在戚航的注视中,她依然会觉得尴尬而愤懑呢,想要迅速逃离,甚至还埋怨自己为什么不早点走,这样就可以避开与戚航打照面。
周也棠恨恨掐了自己腰间软肉一下。
静寂的房间里,她默默爬上飘窗,枕着玻璃向外看去。远远的街灯已然明了,好像闪着无数的明星。
她的心慢慢平静下来。
戚航是两个小时后离开的,离开时,爷爷奶奶送他到了门外,目送他上了一辆黑色汽车。周也棠记性与视力极好,二楼的高度,足以让她在汽车发动时看清楚驾驶位上的女人。
高贵冷艳,正是戚航的母亲。
周也棠从飘窗上下来,收拾好东西,那撕碎了的纸张,此刻又被小心翼翼又粘在一起。其实她也清楚,她不是生戚航的气,而是同自己生气。
她是贫穷人家的女儿,为了生存与成绩费尽心思,同那早早站在顶峰之上从来就不在一条轨道上。
周也棠背着包回到租住房子的楼下已是深夜。
尽管妈妈再三要她打车,但为了省钱,周也棠还是选择坐夜班公交车。
这里的楼下与那边的楼下不是一个概念。那边灯火通明,车辙明晰;这遭积雪上污水乱流,果壳与塑料袋横七竖八躺的到处都是。
但路灯将等候已久的少年的影子斜映在残雪上,身影伶仃。
借着灯光,周也棠看清了戚航面颊上的血痕与唇角已干的鲜血。身体先理智一步做出反应,上前轻轻握住他冰凉的手指。
7
不大的房间盛放两个人更显逼仄。台灯的暖光让这情况稍好一些。
周也棠问戚航,“是谁打的你?”
后者躺在地上的睡铺上,面容平静,“我妈。”
周也棠吸一口气,鼓起勇气问,“其实,你是不是知道今天会遇见我?”
戚航自嘲似的笑笑,垂下头去,“如果我知道你没有走,我不会来。”脸上的伤口为他增添易碎的美感。周也棠知道,视频电话里的“小杂种”蔑称,戚航一定是清楚听见了的,她不明白,却很想去抱抱他。
戚航向周也棠说起属于上一代人的恩怨往事。
戚航的母亲年轻时就以漂亮出名,她是芭蕾舞团的台柱,在家乡与一位工程师相识相恋,踏入婚姻。某次工程师返乡探亲,列车脱轨,工程师不幸遇难。
一个柔弱的女人,瞬间被生活所给予的风霜压倒了。工程师的大哥帮助料理后事,后来又在弟媳屡次受难为时伸出援手。
有家室的大哥与弟媳共同造就了某个错误,而戚航,就是这个错误酿成的苦果。
周也棠静静听着,她有点鼻酸,用力吸口气让自己好受一些。戚航低沉的声音在静寂的长夜里分外明晰,“所以别人叫我杂种,也不算错。我的确是个杂种。”
杂种。
两个字重重敲在周也棠心上,她很想说些什么来宽慰戚航,却又觉得喉咙像是被谁用东西堵了,发不出声来,再用力些,眼眶温热,泪滴就滑落下来。
她清清楚楚的记得,便利店里,戚航挥拳向陌生同学之前,从那人口中吐出的,正是一句“杂种”。
戚航说:“周也棠,有时我真羡慕你,你是好学生,而我,是个杂种,垃圾。”
周也棠滑下了床,在狭窄的空间里,她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戚航的位置。戚航左手撑起身体重量,右手不得不搂住周也棠的背脊——
她冲下床来,紧紧拥住戚航的脖子,将头埋在他的肩头。
那些本不明白的事忽然就懂了,怪不得,怪不得家境优渥的戚航总在外游荡。因为他根本就无处可去,家不成家。
少年的身子先是紧绷,随机慢慢放松坐了起来。他轻轻摩挲着周也棠后背,说:“好了,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周也棠依然维持着这样的亲密姿势,不肯起身,却说,“戚航,你不是垃圾,也不是杂种。如果你不知道你要走哪条路,那么你来跟我走一条路。你跟我一起去首都。”、
她曾因家境贫困而在戚航面前倍感自卑,艳羡戚航得天独厚的资源与条件,甚至还有些惋惜与生气,气他为什么不珍惜他唾手可得、而别人需要经历苦难才能得到的东西。她觉得他们中间横跨着无形的沟堑。现在,她为自己的无知与怯懦而羞愧。他们从来不是谁单方面仰望谁的关系,而是相互依偎的枝条。
心中空着的某处突然被填满,戚航竭力克制着情绪,很快找到了自己的声音,“好。”
……
开学后,周也棠很快调整状态,投入紧张的复习工作中。她不仅要完成自己的任务,还要利用课下时间帮助戚航补课。
每一寸光阴都是弥足珍贵的。
但人的去向永远不会是谜,戚航母亲匆匆上门,敲开房门时,周也棠正在台灯底下为戚航提问英语单词。没有想象中不堪入目的状况,戚航母亲的脸上,颜色好看很多。
脸色难看的反而是戚航,他铁青着脸,“我们不是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