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那双黑沉的眼睛,然而却生了怯,默默地收回手。
我怕他不高兴,这漫长夜里,就再没有人能陪我了。
下一瞬,那牖窗却被人从外面打开了,外头挂着好大一轮明月,令九就站在窗外,一身的夜露,我头一次看见他不戴面具的模样,他生得很好,寡言而冷漠,通身如同一柄出鞘的刀刃,却因为这柔和的夜色沉静了下来。
他伸出手递了个笛子给我,骨节分明,却不多说话。
我怔怔地接过。见我不动,他眉间压下点不耐烦,抬起我的手,把笛子递到我的唇边,单字下得很利落,他说:「吹。」
我下意识地照做,笛子发出的声音顺着风吹响,我睁大了眼,我不能说话,心中却十分喜悦,这尚且能算作我第一次发声。令九立着,我不会道谢,伸手拂去他身上沾惹的露。
他却退一步,躲开我的手,我有些尴尬地收回手。
其实一开始便如此泾渭分明,我说不了「谢谢」」,他看不懂我的手势,他是暂时依托于我的暗卫,我却永远做不了他的主人。
然而,然而,谢谢。
令九只在夜里出现过,白日里轻易地见不到他人,我便愈发期待晚上起来,可能这深宫里我一个人实在太寂寞、害怕。
九公主来我宫殿里时排场很大,我不知道我这样低微得只有一个数字十七的女儿,怎么惹到了她这位正宫所出的尊贵的嫡公主。
但是她就是来了,她恶狠狠地掐上我的脸,蔻丹红得像血,把我摔在地上,骂道:「谁许你这样的哑巴出现在裴大人前头的?」
九公主妒气重,又爱慕裴大人很久。我虽然是哑巴,却天生一副好面容。可我连裴大人是谁都不知道。
若是九公主只打骂我一顿也就罢了,我忍忍便过去了。她还带了几个侍卫,我眼睁睁地看着我温顺的侍女听话地走到门外,眼睁睁地瞧着那几个侍卫解腰带,九公主看我,不像看姐妹,像是看落在地上的残花。
我跌倒在地上,往后挪退,我这样仰头看着,那几个侍卫愈发显得如黑云蔽日,可外头分明是那样好的一个艳阳天。我是哑巴,连哭都发不出声音来,我哭着摇头,往后边退。
然而下一瞬,我面前挡了一个影,他半侧过脸来,骨相极佳,日光影影绰绰地落到他略苍白的脸上,是令九啊。他的功夫很好,方才几个还宽衣解带的侍卫,已经痛苦地蜷缩在地上,九公主尖叫起来,按理来说他该止步了,可我看得分明,他伤了九公主。
他那样挺拔,挡去我的灾厄。原来,他也是会在白日出现的。只是每每他于白日出现,是我不好的时候。
令九还是没说话,却回过头看我一眼,像是干燥的阳光,倏忽而过,他又委身于阴暗。
九公主走了,然而令九也被叫走了,我晚上的窗前再没有影子,我再听不见那竹叶吹成的音,我睡不着觉了,就蜷缩起来,一点一点地等天亮。父皇问我情况时,我是哑巴,说不出自己受过的苦,只能一遍遍地流着泪磕头。
我想说,我要令九回来。我磕头,我哭。
我是个没用的公主啊,保护我是要受苦的。
我等啊等,令九总归是回来了,只是一身的伤,在夜晚用指节轻轻地敲窗,我开了窗,见他一脸苍白,却从袖中为我翻出一只雀来。
他垂下眼,长风吹拂过,令九喊我:「公主,给你。」
我伸手,却突然按上自己的眼睛,快要落泪了。我顿了顿,才伸出手,把那只受伤的丑雀儿接过,令九吐了口气,眉眼舒缓了下来,就要转身离去。
我僭越地伸出手,握住令九的手臂,已经竭力地避开洇出血的地方,可是还是不免碰到,可他连眉头都没有皱半分。
我比画了两下,我想说,我替你包扎处理下。
令九沉默地看着我,那股压着的锐气被月色冲淡,但是像看不懂我要表达什么,我泄气地放下手。他却露出一个浅淡的笑,他本来就是这样冷的人,一笑起来却很惊艳。
他说:「不用。公主千金之躯。」
他看懂了。
我「啊」一声,却有点难过,我做不了太多事,只是想小小地回馈一点而已。令九看着我的眼睛,他重复地说了一遍:「不必。」
他又像一阵风一样,回归到他的暗处去,夜晚的竹林「飒飒」地响,月光如水般流淌,令九给我的那只雀儿脚好像伤到了,此时乖乖地趴着,已经被人细心地包扎过了。我戳了戳它的肚子。
我在深宫之中的第十五年,挨了一顿打,换来了一个令九。
我看着天上的明月,托腮想,世界上大概没有比这个更幸福的事情了。
2
许是因祸得福,因着九公主这档子事,我父皇又重新记挂起了我,大概是他年岁已老,宫中的皇子、皇女大多出嫁、娶妻了,早已离开了皇宫,他身边剩下的女儿只剩下我和九公主、十公主这些人,他老来难得起了一点慈父的心,就把我迁了个更大、更奢华的宫殿,远离了那个靠着竹林的地方。
我虽然不会说话,但从小没有娇养,脾气比起几位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