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佛寺「修行」。
她是在大佛寺生下小云的,幸得君烨替她掩藏,直到生产后半年才叫官家发觉。
她自己躲不掉,逃不了,又怎么肯叫她初生的孩子随着她一起坠回吃人不见骨血的深渊。
她央求君烨送小云和她的贴身侍婢出城,出城的途中,遭了官家的拦截,君烨派去的人手为了掩护小云,一个也没能回来。
君烨自己也因此惹怒了皇帝,受了罚。
侥幸逃脱的侍婢,张皇逃窜,阴差阳错带着孩子去了西郊,千不该万不该,落脚到了当年那处乞儿流浪汉聚集的破庙。
一个带着孩子的年轻女人,犹如狼入了虎口。
那个至死忠于主人的侍婢被那些恶臭发疯的男人活活分食,奸污致死。
而那个孩子,用他稚嫩纯洁的眼睛,目睹了这一切,再也不会哭泣。
那年的冬天有多冷,我至今记忆犹新,那雪厚得比起前几年的大雪灾也差不了多少。
那群乞儿抢夺搜刮了侍婢身上值钱的东西,甚至连她死后的衣裳都剥下来,去了当铺当掉换钱。
我想,难怪我捡到小云的时候,他浑身上下除了那薄薄一层裹身的布,什么都没有。
想来他娘也曾给他塞过什么将来好相认的贵重物件,可惜都给乞儿们洗劫一空,扔到了破庙外头。
容贵妃死在万家灯火的除夕夜,骨灰初八下的陵园。
君烨费了很大功夫才在元宵之后弄到了她的骨灰,依她死前的遗言,一半做了梅树的养料,一半洒向终会流向故土的河流。
自此这对叔侄,从来只当她的骨灰去往家乡这日为忌日,并不认那史书上所写的死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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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天有灵吗?真有造化这种东西吗?
如果我当年捡不到他,他要么活活冻死,要么给人分食。
可我捡了他,让他活了下来,好像也不过是将他生来就错得离谱的一生,继续悲哀地延续下去。
活着的煎熬和临死时的煎熬,到底哪一个更痛苦?
小云什么也没有做,没有烧纸没有跪拜。
他只是带着我过来,安静地陪着那颗梅树一起随风屹立了许久。
临末了,我将手炉塞回他手里。
他摇头说不冷。
「宝儿,我前些年每年来都同她说,我想带你来看看她,今年终于见上了,我很高兴。」
我喟叹着心想,来与不来,有什么关系呢?
不论怎样,我都不可能再见到他那绝代芳华的母亲。
骨灰,梅树,家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