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中午,陈航意外地请尤辛去街头的一个火锅店吃了一顿火锅,至此他才知道,尤辛的妈妈已被判刑,他的爸爸被降职后调离寈州,回到省方志办当了一名普通干部。
至于她本人,也随爸爸调回省城,被分到一家街道卫生院当一名普通的办公室工作人员。
陈航不想知道她失去了什么,得到了什么,只想知道她是怎样度过人生这道难关的,就问道:“这半年多,想必你已经调整过来了,不然不会主动报名参加支援贫困山区医疗队。”
尤辛说:“这还要多亏了宝山寺的常净大师的开导。”
“和尚?”
尤辛点点头,说道:“他不只是一个和尚,还是一个智者,人生的智者。他是联系俗世和佛间的使者……我后来才知道,常净大师也是从凡间出家的,他的境遇和我几乎一样,如今,他把自己交给了佛祖,我也想把自己交给佛祖,就天天跪在宝山寺念经,常净大师不收留我,我就自己剃发,七七四十九天后,我终于在他的劝说下离开了宝山寺,重返生活,那段时间,也是自我反省、心灵自我洗涤的时间,我明白了许多、许多……一切浮华都是过眼云烟,只有通过自己努力、正大光明得来的东西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我明白这个道理的时候,已经在宝山寺度过了一个多月的时间了。”
陈航静静地听着,他们中间隔着一个沸腾的鸳鸯火锅,一半是荤,一半是素。荤的归陈航,素的归尤辛。
他举起水杯,说道:“来,边喝边吃边讲。”
陈航跟尤辛碰了一下水杯,他给尤辛的那半边火锅里放了两种菌类,给自己这边放了肥牛。
尤辛说:“我的故事基本讲完了,大致情况就是这样。”
陈航用一柄小漏勺,给尤辛捞着火锅里的蘑菇,他也将自己这边煮好的肥牛放在碗里,说道:“参加医疗队去山区是不是很辛苦?”
尤辛吃了一点蘑菇,放下筷子,说道:“体力上的辛苦不算辛苦,比我这半年来精神上所受的苦差远了。”
如今,世态炎凉,尤辛家以前在高位,全市人民都会仰止,如今,阶下囚的妈妈,卸职的爸爸,还有她这个沦为普通工作者的公主,精神上的打击和心理上磨难,是常人无法想象的。
陈航说:“看你的样子,好像凤凰涅槃了?”
尤辛微微一笑。
陈航感觉她笑得很有云淡风轻的意味。
尤辛说:“从思想到精神,的确有涅槃的意味。”
陈航点点头,说道:“有时候,一个人的成长,是需要借助外力来实现的,人,多一些苦难不是坏事,反而会成为我们奋进的垫脚石,尤辛,来,我以水代酒,敬你,郑重其事地敬你,敬你涅槃再生,敬你终于明白了许多事理。”
尤辛举杯跟他碰了一下,喝了一口杯里的水,不好意思地问道:“是不是我给你的印象特混,特不懂事?”
陈航说:“的确如此。”
尤辛叹了一口气,说道:“在这个世界上,你是唯一见识过我表面上的骄横和内心孤独的人,有的人只知道我尤辛是个飞扬跋扈的人,但是他们没见过我的内心世界,你是唯一的一个。”
陈航笑着说:“照你这么说,我们还真是很有缘啊!”
尤辛一怔,她低下头,默默地吃着东西,没有应声。
陈航也觉出自己这话有点那个,他也低头开始吃东西。
尤辛吃了两口又将筷子放下,问道:“那天夜里被你舅舅看见后,他后来有没有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