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笑的王晋,「皇上贵体安好?」
浑身困乏到拎不起一丝力气,我只得用目光凌迟那老谋深算的狗男人,王晋起身,不紧不慢地说道,「来人,侍奉皇上更衣,时辰也该到了,封君大典的要紧事耽误不得。」
「慢着!」我叫了一声,「王晋,不就是让你的儿子当凤君么?朕准了,但我有一件事要问。」
王晋果然驻足,带着怜悯俯瞰着我,「皇上请说。」
「凌风棠,你如何要挟得了凌风棠?」
王晋愣了一愣,忽而大笑,他的声音嘶哑,可谓刺耳,「皇上居然不知?哈哈哈哈哈哈哈,他是个生来带着寒毒病痨鬼,凌家唯恐甩不脱,很早便扔在了寺庙里任其自生自灭,难为那里的老和尚,居然真保他不死。」
「皇上当真以为他一身傲骨清芳?天真啊。我不过是告诉他丞相府上有先帝爷赏的血灵芝,他便跪在我脚下归从,愿为我驱使,这就是朱灵筠你捧上神坛的凌风棠!贪生怕死才是他!」
我不受控制地猛烈咳嗽起来,不知是否呛出了眼泪,只是喉中火烧火燎地疼。
不可能。
决计不可能。
「哟,陛下贵体欠安?脸色这样难看,只是还劳您撑完了大典,这吉时耽误不得。」
我被几个宫人套上了繁复厚重的玄色皇袍,戴上了冕冠,流苏沉沉坠在眼前。仪仗浩浩荡荡走出行宫,将登天坛之时,忽然有宫人发出惊叫——那明黄色的轿辇竟然滴滴答答地落下一串血迹。
我的右手腕被银簪挑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王晋冷笑了一声,抬了抬手。
人群中有个清俊修长的男子,翩然穿过群臣来到轿辇前,掀开珠帘,「陛下,不要这样。」他穿着一身素白的衣裳,和当年在佛寺初见时一模一样。
「你骗我。」
「我要保命,除了自己的,还有陛下您的。」凌风棠抓过她的皇袍,替她擦净血迹,顺便拿走了我藏在袖中的银簪,「抱歉。」
我怔怔地瞧着他离去,重新回到王晋身前,脸上挂着谦和温润的笑意,遥遥指了指自己所在的方向。
「凤君」王氏——他的面容带着些许得色,黏腻的掌抓住我的手。
我被两个内侍搀扶着,一步一步走上天坛,青铜鼎中的炉火哔哔剥剥地燃烧,眼见群臣一排一排跪了下去,就在山呼万岁之际,一道黑影向王晋扑了过去。
宫扶鸾。
因封凤君大典不容外臣登台,是以台上只有几个巫祝和钦天监的人,台下不远处侍立着凌风棠,以及王家网罗来的高手。
他下手极快,顷刻之间,一人已被刺穿脖颈,大股的血喷溅出来,甚至有几滴落在我的皇袍上。
「自不量力。」
王晋擦去脸上的血,毫不在意地往后退了一步。果不其然,宫家一个人也瞧不见,宫扶鸾的身手很好,这我知道,然而他究竟只有孤身一人,很快便被团团围住,那些人不要他的命,只是一刀一刀地缠耗着他。
我恨得双目几乎滴出血来。
几乎就在瞬息之间,王晋身后飞掠而出一道翩然青衣,一掌在男人后背,许是积攒的最后一点力气,「轰」地一声巨响,连青铜鼎都为之震颤。
「凌风棠,我竟没看出你两面三刀的本事,」王晋笑意近乎狰狞,「好吧,本相送你上路,谁让你瞎了眼跟错了人!」
然而,他很快发现,那一掌并不致命,或者说原本就没打算致命,凌风棠袖中飞出几道悬妤丝,将两人缠在了一起,王晋慌乱之间竟无法甩脱,周遭那些高手怕伤及他更不敢贸然动手。
「皇上还等什么?!」我从不知凌风棠会武功,或者说他有意隐瞒,瞒了数十年滴水不漏,然而他的面色煞白如玉之将倾,「杀我!快啊!」
我挽起长弓,怎么也无法瞄准,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砸,这么多年,这么多年才换来和他重逢。
「寒毒本无解,唯有身处南方,日日浸于药泉,自我决计离开佛寺那一刻起,这条命便踏上鬼门关了!」凌风棠道,「臣愿为君死,灵筠,成全我。」他显然招架不住濒临疯狂的王晋,整个人已到了强弩之末。
我听到了弯弓震颤的声音,待到自己回过神,箭羽已将两人穿心而过。
宫扶鸾摇摇晃晃地起身,割下了王晋的头颅,扔进了青铜鼎中,于是群臣终于在震愕过后一排一排跪了下去。殿外火光如游蛇般包围住了——这才是他的人,是他留下的退路。
可我无暇顾及那排山倒海的「万岁」,我不要千岁万岁,我怀中躺着凌风棠,我只想让他活下去。
「凌风棠,你起来,我让全天下的御医来救你。你起来随我回长宫。我封你为凤君好不好?我求求你,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
他笑了,他素日不爱笑的,「灵筠啊,你还是记着我当年的样子比较好。」说完便再也没有了生息。
我慢慢地替凌风棠擦拭掉脸上的血,他的手心还是沁凉的,方才站在轿辇下,也是指尖隔着衣袖,点了三下。
哒,哒哒。
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