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短的时间根本不够染发的,何况待会儿过去的路上还不知道会不会堵车。
算了,戴顶帽子遮一遮吧。
把头发遮好了,他发现还有缠了纱布的手臂和太过憔悴的脸需要遮,只好一反常态地穿了黑色立领大衣和高领毛衣,头戴一顶大帽子,连围巾都围上了,将自己全副武装地包裹起来。
临出门前,沈流云看了一眼镜子中的自己,很滑稽,像契诃夫笔下那位装在套子里的人。
或许在实质上,他与套中人也没有区别。
只是从前的套子是无形的,如今的套子是有形的。
他压低帽檐,走出门去。
沈流云今日没有开张扬的跑车,而是选了闻星常开的那辆奔驰,到达剧院后,规规矩矩地将车停进了地下车库里。
距离开场还有一段时间,门口已经有了不少人在排队检票。沈流云等人差不多都进去了,才朝门口走去。
“二维码扫一下。”
检票员对沈流云说。
沈流云摆了下手,隔着厚厚的围巾回:“我没抢到票,能站外面听吗?”
检票员对这种事倒是见怪不怪了,点了下头,“可以,你靠边一点站吧,等下还有人要检票的。”
于是沈流云靠边站了,站在很不起眼的角落吹冷风,沉默得像天然长在墙角的一棵树。
等到检完最后一张票,检票员收拾东西打算进去,这才想起墙角还站了一个人。
他冲沈流云打了个招呼,“演出快开始了,你跟我一块儿进去吧。不过等会儿你只能站在演出厅门口听,不能进去,知道吗?”
沈流云原本已经做好站在外面吹一夜冷风的准备,不想能有这般意外之喜,愣了片刻,旋即对人道了谢。
他从大衣口袋里摸出来一盒烟递过去,“多谢。这盒烟我还没怎么抽过,您收下吧。”
检票员光一看就知道这盒烟不便宜,眼睛亮了亮,“嚯,这可是好烟。”
即便这么说,他却只从烟盒里抽了一支别在耳后,还不忘叮嘱沈流云:“我拿一支就行,我这人糙惯了,抽不来好烟。哦对了,剧院里禁烟,你待会儿可别站外面抽。”
沈流云合上烟盒盖,笑了笑:“我知道的,所以之前都是站外面等。”
这话听着奇怪,等谁呢?
检票员挠了挠头,没再细问,将沈流云带到演出厅门口就去忙自己的事了。
演出厅门口除了沈流云,还摆了个小桌,坐了个慈善基金会的人员,负责在演出结束后给观众分发宣传小册子,也方便想要献爱心的观众捐款。
因而当演出开始后,沈流云倒也不显寂寥。
沈流云自认音乐鉴赏能力不高,但奇怪的是,他总能从合奏中精准地找出钢琴声。
是钢琴太独特,还是闻星太独特?他说不好。
来之前,沈流云记了曲目单,钢琴协奏曲排在最末。
柴一的旋律奏至一半,沈流云留意到那个工作人员在低头玩手机,便朝演出厅的大门挪步过去。
他轻轻地将门往外拉开,露出一小道缝隙。
随着乐声倾泻出来,灯光笼罩的舞台也映入他的眼帘。
舞台上灯光璀璨,摆在正中央的钢琴尤为醒目。
白色燕尾服将演奏者的腰身勾勒得优雅纤长,指尖落在黑白键上宛如天鹅泅水,轻盈却有力量,点点浪花自他指下翻涌,波澜壮阔自他指下展开。
他于这小小缝隙中,窥见演奏者自由而纯粹的灵魂。
沈流云久久无言,立在原地,直至双腿麻木。
回忆起过去他多次让闻星为自己请假、辞职,顿时感到羞愧难当。
他从未真正站在闻星的立场上为闻星考虑过,固执己见、自私自利。
闻星是属于音乐的,也是属于舞台的,应当被灯光照耀,也应当被鲜花簇拥。
一直都是闻星在包容他,迁就他。
沈流云将门重新掩好,转身朝着爱心捐款箱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