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内尚未建起民居,只是先将毡帐迁到内城安置,布局倒还是大致按照谢晏的规划来的,中间留出一条宽阔的主干道,令苏布达可以畅通无阻行至大帐前停下。
可敦和首领归来的消息伴随着浑厚的号角声,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整座城池,族人们自发地走出帐篷夹道欢迎。
还在医帐帮忙的萨娜听闻可敦回来了,忙不迭放下手里的纱布,和小姐妹们脚下生风似的往主帐的方向跑,远远看到谢晏,便忍不住欣喜和激动地喊他:“可敦!”
女孩子们一窝蜂围上来,关切地问东问西,上下仔细打量着谢晏,唯恐他少了一根头发。
谢晏正愁要怎么安顿那几个随他们一起回城的孤儿,见到她们这样担心,先是耐心安抚道:“我没事,什么伤都没有,真没有!”
就是屁股有点痛,谢晏暗暗想。
当然不是那个原因,完全是被马背颠的,他感觉大腿内侧都要被磨起茧子了,大概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想再骑马。
谢晏说罢,牵过那几个孩子,问萨娜道:“我在王庭原先的旧址看到了他们。如今族中的孤儿都是怎样安置的?我听他们说是住在城北,吃食可还够么?平日里有没有人照顾?”
一心都扑在可敦身上的姑娘们这才看见这几个矮墩墩的小孩儿,吉雅最先认出他们,皱起眉有些生气道:“阿丽亚!哈森、乌恩其……你们又偷跑出去,不是说了不能随便出城吗,万一遇上黑赫勒怎么办——他们可是不守规矩,会杀还没有马背高的孩子的!”
被点到名字的孩子们局促地缩起脖子,垂头丧气,嘟囔着小声说:“对不起,吉雅姐姐,不要生气。”
萨娜也无奈地叹气,向谢晏解释说:“我们在城北建了营帐,专门安置失去父母,也找不到其他亲人的孤儿,吃用都是我们一起凑的,也请了人来帮忙看顾。”
“只是医帐事情太多,照看得不周全,孩子们没了家人,也总是想回去找他们的尸骨……”
她语气自责,谢晏拍拍她的肩膀,宽慰道:“你们已经做得很好了。”
“孤儿营的用度可以走公账,不用你们自己补贴,公账嘛,就是‘国库’,阿斯尔和我的财产。”
谢晏将孩子们交给萨娜她们,嘱咐了不必简省,一定要让这些可怜的小家伙吃饱穿暖,又掀开帘子走进大帐,同阿斯尔一起听乌伊尔和长老们汇报战况。
乌伊尔带领一队人马,押送自乌兰赫勒取得的硝石和石油回王庭,半路上也遭遇了哈日赫勒的伏击。
好在有谢晏留给他们的“天雷”,还耗费了些珍贵的“黑油”,总算虎口脱险。
赶回王庭后恰逢新城池的外墙筑好,众族老得知黑赫勒再次卷土重来,商议后决定未雨绸缪,先带领族人搬进城墙内躲避。
只是还未来得及全部转移,就遇上那钦携黑甲骑兵来势汹汹。
他们有了新式的武器,黑赫勒也换了更精良的兵甲,加上阿斯尔不在军中,难免群龙无首,最后仍是“神使可敦”的“天雷”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数次击退了那钦的围攻。
其余部族也有飞鹰传信来,几乎都遭到了这群黑甲骑兵的袭扰,战火已彻底点燃整个草原。
哈日赫勒与其他赫勒人最大的不同,就是他们会在夺取部落时杀死老人和孩子,有时甚至连女人也逃不过他们的弯刀。
坦格里赫勒王庭附近的牧场,还有未及撤入内城的族人,皆遭到了残忍的屠戮,这些魔鬼还将无辜老幼的头颅砍下,筑京观示威。
那钦,又是那钦。
这条毒蛇,竟还能活着从乌澜江里爬出来,阿斯尔双目通红,右手死死握紧了腰侧的刀柄,只恨自己当初未能将这人斩首,把祸患留到了今日!
谢晏也抑制不住胸中的愤怒和自责,他还是太掉以轻心,总以为自己有超越时代的能力,却不曾想现实里的敌人远比他想象的更加聪明狡猾,真正的部落战争,也比他所认知的血腥残酷百倍。
有一瞬间,他真恨不得能搞个原子弹来把一切核平,但事实是,做到初级的热武器就已是他和这个时代生产力的极限。
按理说热武器对冷兵器也是降维打击,可惜他先前做实验留下的成品存货本就不多,萨满巫还将这些炸弹视作“神迹”,只在最危急的时刻用来恫吓敌人;而巫医们忙于救治伤员,也分不出时间制作更多新的“天雷”。
这东西又是神使传授给众巫的,不好随便教给普通人,谢晏若再不回来,等到用尽了火药,情势恐怕还会更糟。
阿斯尔面沉如水,霍然站起身,径直便要走出大帐,往军营的方向去。
临出帐篷前,又顿住脚步,回头望向身后的谢晏。
男人的目光沉痛而坚毅,谢晏朝他轻轻颔首,鼓励似的对他说:“你去做你应该做的事,我也做我应该做的事。”
“你说过的,天命,在我这里,我们一定会赢。”
谢晏目光灼灼,语气笃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