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中的于雪刚刚要进入睡态,隔壁的床又传来吱吱嘎嘎的响声,接着的又是女人比刚才更大声的呻吟。于雪感到特别懊恼,她突然想起来了,明天是三十一号,每个月的最后一天是他两公婆的休息日。随着床的摇动和女人毫无顾忌的呻吟,于雪觉得自己真的是无法忍受了,赶紧拿起棉团塞进耳朵里,自己刚来的睡意又被这痛苦不已的呻吟声赶走了。于雪打开灯,看看风扇旁每天叫自己起床的闹钟,已经三点了,她不知道今晚还能不能睡觉。
于雪非常苦恼而忧闷地在家待了几个月,在母亲每天在家的指责和在外的不断活动下,她终于在县城郊外的一个派出所做了一名实习户籍警。脱下军装便可以穿上警服,这可是于雪梦寐以求的事情,她觉得这才是适合自己的工作,是自己心神向往的单位。为了尽快熟悉业务,她不耻下问;为了事情不出差错,她工作兢兢业业。派出所离县城十多公里,人家以所为单位下班就回家,她以所为家申请天天值班,三个月时间得到了全所干警的一致称道和赞扬。特别是所长胡军对她的忘我工作和无私精神给予了充分肯定,经常与她传授业务讲解生活,偶尔也谈谈爱情和婚姻。胡军是一个三十岁才结婚还不到一年的年轻所长,高大的身躯、结实的体魄和英俊的相貌就如同国旗护卫队出来的,就凭这一条件被只有他一半身高的副县长的千金拉入了洞房。结婚半年后便由县公安局一个普通警员调到这里任了所长。新婚燕尔的县长千金时不时地骑车来到派出所陪伴如意郎君,可每次都见到身材和相貌好自己一百倍的于雪与自己丈夫有说有笑,她便会醋劲大发,当着全所人对丈夫发一些无名大火。后来有一次,所里一干警请吃饭,于雪和所长两个人先到了,两个人在房间一边有说有笑地聊天一边等待马上过来的同事,没想被尾随监视的县长千金闯了进来,抬手给了老公胡军两耳光,转身又抓破了于雪的脸……再后来,于雪的实习被终止,她带着脸上的伤痕回到了家……
四点的时候,于雪终于昏昏沉沉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四
于雪来到公司上班是上午八点五十分,她打开办公室的门后便开始半小时的清洁卫生,然后是整理好各个办公桌,接着便是给自己倒一杯水在办公桌边坐下来。这是她每天早上上班必须要做的事情,再然后便开始进行各类数据统计。
九点二十分,业务经理冯浩提着早餐无精打采地走了进来,他抬眼看了一下向自己微笑打招呼的于雪,把早餐放在办公桌上,拿起水杯倒了一杯水,在办公桌边坐了下来,然后吃起早餐来。
两个人在一起上班两个多月时间,由于于雪刚进入公司又是上下级关系,所以除了工作上和家庭生活基本简单的交流外,两个人也没什么可多谈的。但于雪在交流中和对冯浩的了解和观察中还是感觉到,单身高龄的经理冯浩是一个文化程度不高脑子思维也不复杂的人。
冯浩,二十八岁,陕北人。二十岁时懵懵懂懂离开了黄土高坡加入了南下的大军,在广州做过搬运工、建筑工,端过盘子送过水,身无分文时进入三和影像制品厂做保安,遇到了现在的老板欧阳震华。那时欧阳震华正是三和影像制品厂的厂长,见冯浩是自己的老乡且仪表堂堂便留下了他,并安排他进了车间,学到并掌握了工厂产品生产的技术流程,认识并熟悉了各车间的技术人员。由于家境贫困且在广州举目无亲,便一直跟随着欧阳震华。四年前,欧阳震华利用自己在公司十年的基础和资本,毅然举起了反戈起义自己单干的大旗,冯浩义不容辞作为内应暗中策反,将各车间主要技术人员一并带了过来,为欧阳震华稳定队伍扎稳根基立下了汗马功劳。去年欧阳震华在天河成立公司时,便特意将他从工厂调至公司,任命为业务经理,同时在市郊番禺丽江花园帮他选了一套一百平方米的房子,并出资十万帮他付了首付。名为业务经理,实际上就是坐在公司里监管厂里的生产进度和各省市客户的发货跟踪,还有就是接待前来广州的各地客商。其实封经理也好,帮买房付首付也罢,这些都是老板欧阳震华的心计安排。从工厂调至公司名义升经理,实际是瓦解冯浩在厂里的权力和人际关系,以防他效仿自己使工厂陷入被动,帮他付首付买房是对他的无形牵制,让他心存感激又要节衣省用还每月房贷,让他根本没钱可蓄,毫无另立山头的资本和想法,从而死心塌地地跟着自己。但对冯浩来说,自己身无分文来到广州,跟着欧阳震华七八年时间,虽然还是孑然一身也没什么积蓄,但混到了经理的位置还在广州变成了有房一族,这是多少打工人羡慕的事?!是多少打工人梦寐以求的事?!无论从哪方面冯浩对老板欧阳震华都心存感激。
冯浩是典型的西北汉子,一米八几的个儿、魁梧的身躯,与刚来广州时判若两人。看上去也是仪表堂堂,还有一副经理派头,可不知道为什么,早两年在厂里与办公室招进来做文档的女孩儿谈了几个,不是嫌他没文化就是嫌他没志向,一个也没谈成。特别是去年开始每月工资要一半供房子后,经济压力一下增大,现在在外面混的女孩儿都不是泥巴做的,条件再好口袋没钱也是白忙活,一个比一个世俗和现实,所以他根本就没有谈恋爱的花费了,只好暂时不予理会爱情这骗人的鬼东西,反正经常陪客商在外面,那方面的需求完全可以满足自己,而且不用自己掏钱还可以公司报销。
就在冯浩吃完早餐清理好,准备打电话到厂里核实发货时间时,老板欧阳震华和老婆林豆豆带着一个和于雪一样年龄的女孩儿走了进来。欧阳震华对冯浩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然后走到他那宽大的办公桌边坐了下来,这是于雪来了两个月第一次看到老板欧阳震华坐在那高大的太师椅上,林豆豆和女孩儿则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来。于雪赶紧起来先为老板欧阳震华倒了一杯茶,然后为林豆豆和女孩儿也倒了一杯。
欧阳震华,三十八岁,陕西人。单从外表看,其身上没有一点儿陕西人的标志和烙印,倒像一个典型的南方人。一米六几的个头儿且瘦小,黝黑的脸庞总是一副沉思相,好像他的脑子里有想不完的东西,很少看到他有舒心大笑的时候。无论是与人谈事情还是谈生意,他未做决定前对方怎么样也看不出他的真实想法和真正意图,倒是他那双灯泡一样的灼灼有神的大眼睛像探照灯一样,在谈的过程中能把对方内心照得清清楚楚。
欧阳震华是八十年代后期算比较早来到广州的,大学毕业后他没有利用自己所学的专业留在家乡的城市,而是怀揣毕业证书和在学校的各项获奖证书来到了广州,进了一家当时只有几十人的三和音像制品厂,放下身价从仓库管理员干起。他坚信,在这需要大量人才的广州,是金子总会有发光的一天。从仓库管理员到产品发货员,从业务员到车间主任,从厂长到四百多人的总经理,十年时间他一步一个脚印,从一个普通的打工者坐上了打工皇帝的宝座。他用了五年时间把“三和”商标做成了国内音像市场响当当的名牌,让国内从事音像的客商几乎都认识了三和公司欧阳震华。天河穗园花园小区那套一百五十平方米的房子和那台二十多万的北京现代是公司对他贡献的额外奖励,二十万的年薪和百分之一的总额提成另加总经理的灰色收入让他成为打工者仰慕的楷模和典型。公司成了他独立的王国,老板成了他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傀儡皇帝。然而,欧阳震华并不满足,他认为凭他的能力和理念在这满地藏金的阿里巴巴山洞里绝不仅仅是这些,他觉得这仅仅是自己人生的原始积累,仅仅是自己搏击长空扬鞭商海的开始。于是,他私底下用了大半年时间的精心策划和准备,待天时地利人和各方均具备的最佳时机突然间辞职,没有商量余地毫不留情地把公司给炒了。在距公司三十公里的花都另立山头招兵买马,注册了雅泽音像制品厂,拉起了自己单干的大旗,吹响了与同类厂家商海无情公平竞争的号角。
三年过去了,短短的三年,欧阳震华凭借在公司十年打下的各种扎实的基础和自己创业时的艰辛努力,他的雅泽音像制品厂从成立时的二十几人到现在的一百二十几人,从最初月产值二十几万到现在的月产值两百多万,从当时国内市场盛行的三和商标到现在全部换成雅泽产品,从当时东挪西借成立厂子的一百万到现在身家千万的富豪,从一个外乡打工仔的身份到现在国内市场音像制品的风云人物,欧阳震华只用了三年时间。三年,欧阳震华利用自身能力和基础积累及新时代下的好体制走出了一片天地,打下了一份坚实的基业,创出了一条让无数都市外来人仰慕和效仿的成功之路。
欧阳震华端坐在他那高大结实的太师椅上,拿过于雪帮他倒的茶喝了一口,对着一旁的冯浩说:“现在厂里加班赶货比较频繁,经常出现拖延发货的现象,你有空多与厂里沟通,确实有困难尽量与客户协商,尽可能让客户满意和理解。一定做到新客户和老客户一样、小客户和大客户一样。”
坐在办公桌前的冯浩没有吭声,只是顺从地点了点头。
欧阳震华拿起茶杯又喝了一口茶,对着于雪说:“小于来了两个月了吧?对这些产品型号应该算熟悉和了解了。你这两天与小陈交接一下,过几天去厂里上班,主要是协助厂长清理好每天的发货单位,跟踪好每个单位的发货时间。你的工资暂时不变,但厂里包你的食宿,你现在租住的房子可以留给小陈。”
于雪抬头看了一眼坐在老板娘身边的小陈,只见她年纪和自己差不多,长得也算眉清目秀,挺漂亮和标志的一个女孩儿。
欧阳震华放下手中的茶杯,说:“她叫陈娟,湖南人,是一个朋友介绍过来的。”随后转向冯浩说,“她刚来,公司的事情你多教教她。”说完便站了起来,对一旁的林豆豆说,“走吧,我们先过去,不然点点看不到你又要哭闹了。”
欧阳震华和林豆豆的女儿已经两岁多了。
林豆豆是四川农村人,是小山村里第一个女大学生,就在她读大二那年,一直靠种地供她读书的父亲因胃癌晚期突然离世,她的家庭遭受了灭顶之灾,林豆豆的学业也遇到了难以为继的打击。就在林豆豆悲伤不已痛苦万分时,同村的村长找到了她的母亲,愿意出资帮她完成学业,条件是林豆豆毕业后即与其儿子完婚。万般无奈之下母亲点头答应,怕女儿有思想包袱和精神压力,便隐瞒真相,每次都把村长家资助的学费说成是村里人的捐款。这让林豆豆深受感动,为了减轻村里乡亲对自己的捐款,她不管周末还是寒暑假,到处找兼职工作,甚至过年也不回家。四年的学业林豆豆在无比艰辛中度过了,当她怀揣用汗水和泪水浸透的毕业证书回到家里时,母亲告诉了她真相。林豆豆知道后感到万分震惊和愤慨,村里人谁都知道村长家的独生儿子有心理和生理缺陷,普通人家的女孩儿都不愿意嫁他,何况受过高等教育的林豆豆?她不容思考断然拒绝,但村长家人对资助的三万多学费和母亲当时的允诺不肯罢休。体弱多病的母亲为了自己的承诺,为了给村长一个交代,为了给完成学业的女儿一个理直气壮的拒绝理由,在村长家不还钱就要提亲的最后一天毅然偷偷地举起了农药瓶……
林豆豆来到广州进入三和音像制品公司时,是总经理欧阳震华亲自面试的,当他认真看完林豆豆的简历和仔细观察本人后,将林豆豆应聘的普通文员职位亲自安排到了总经理办公室任总经理助理。三年后,三十三岁的欧阳震华以他独具的男人魅力和超强的个人能力彻底征服了二十八岁的林豆豆,就在三和公司在天河东穗园花园小区奖励欧阳震华一套住房的那一年,两个人从偷偷摸摸的同居变成了公开的合法夫妻。两年后,欧阳震华带着林豆豆满怀信心地离开了他为之奋斗了十年的三和公司,林豆豆被老公欧阳震华的过人魄力和超强胆识彻底折服,在花都自己厂里扶持协助了欧阳震华一年多后听从了老公的安排,在家做起了专职太太,让她没事不要去厂里,无聊时可以来公司坐坐,当上班也行,当散心也行,当聊天也行。厂里财务和统计只是象征性地在月底传一些表格当作报表给她过过目,直到去年生下点点后,欧阳震华让林豆豆彻底脱离了厂和公司的所有工作关系,但还装样子地让冯浩每个月做一些统计表当作报表让她看看,以显示老板娘的地位和身份。但林豆豆心里也明白,这些东西她看与不看意义不大,因为这些数据的统计对她来说无从查起,她相信丈夫管理工厂的能力。欧阳震华担心林豆豆孤单寂寞,生下点点后特地请了一个和她差不多年龄的专职保姆,让保姆全天候地看护女儿侍候林豆豆。
林豆豆跟着欧阳震华站了起来,她走到于雪身边,微笑着说:“去到厂里后好好干,你如果有什么困难可以随时找我。”
于雪微笑着点了点头,看着老板和老板娘一前一后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