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王熙凤都是出了名的美人胚子,甭管是已过世的至亲长辈们,还是世交故友们,或者是仅仅泛泛之交的作客女眷们,都对她的容貌赞不绝口。也因此,对于一些类似于“这姑娘真水灵”、“真真的神仙般的人儿”、“简直就跟画里走出来一样”……等等赞美之类,王熙凤都已经麻木了。
然而,这一日她终于听到了画风格外不同的赞美之词。
“琏二爷!敢问一句,甚么叫做‘她长得比金票银票还好看’?您这真的是在夸奖她?”王熙凤震惊了,她素来认为自己大字不识一箩筐,跟通过科举走上仕途进入翰林院的琏哥儿是没法相比的,可时至今日,她却开始怀疑了。
——其实她家琏二爷才是真正走后门的罢?琮三爷是替他背了黑锅罢?
可怜的琏哥儿绝不会想到自家媳妇儿正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鄙视自己,不过就算他知晓了也一样不会在意的。事实上,这会儿他满心满眼都是金子做的小闺女。
忽的,琏哥儿想起了正事儿。
“那个啥……我爹说了,见者有份,人人都有,我分你一半。”琏哥儿从怀里掏出了厚厚一沓票子,有金票也有银票,数了一半的数目后,直接塞给了王熙凤,剩下的一半则塞回了怀里,“回头咱们再生个闺女罢!不对,其实生儿子还是生闺女一点儿也不重要,关键还是的让老太太开口说,只要跟她说的相反就可以了,大笔的银子往怀里揣呀,这感觉真好。”
王熙凤一双三角丹凤眼死死的盯着被强塞到手里的银票。许是为了看起来更厚实一些,琏哥儿把金票都昧下了,给她的全是银票,居然还都是五百两面额的。这老厚的一沓银票握在手里,就算是本身极为钱的王熙凤也不免怦然心动。
等等。
“琏二爷您倒是同我说说,您这是打劫了谁呢?”王熙凤茫然的开口问道,忽的回忆了某个点,震惊的看向他,“您方才好像说了老太太!”
“对啊,这就是老太太给的。别瞪我,你家爷我可没有这等好本事,是我爹干的。”琏哥儿瘪了瘪嘴,忽的觉得有些意兴阑珊了,“我爹本事多大呢,待的也是好地儿,户部……我也想去,翰林院名声是好,就是太无聊了,琮儿倒是玩得挺开心的,我觉得特没意思。我想去户部捞钱,就算没的钱捞,每日里算账也比做学问有意思多了。”
听得这话,王熙凤明显愣了一下,也忘了追问手上银票的来源,忙急急的道:“往日真的没听爷提起差事不好?是不是有同僚排挤爷了?”
“瞎说啥啊,哪个有胆子排挤我?除非是琮儿那坏小子在我娘跟前排挤我。”
“那是怎的了?”王熙凤追问道。
琏哥儿想了想,归整了一下才开口道:“其实也没啥,就是我这人原本就不爱做学问,小时候还想着左右将来有家产可以继承,爵位也是我的,不用功亦无妨。可谁曾料到,我爹忽的就上进了,连带着我们家都开始做起了学问。我这人也没啥读书的天赋,更不曾在做学问上头费心力,只不过就是想着所有人都在念书,连当时还是小不点儿的琮儿都在苦读,那就一起呗。后来,珠大哥哥说他要下场考试,我本来是不打算参加的,可他求我,叫我给他做个伴儿,他一个人没这个胆子。我就想着,去就去呗,就算没考中也没啥。结果,我莫名就考中了,我爹还替我求了个翰林,就这样进了翰林院。”
虽说荣国府的事情,王熙凤之前也听说过一二,可毕竟之前都说的不相信。更何况,琏哥儿是考上了的,哪怕先前很多人说他没天赋不用功,可既然考上了,这些贬低的话自然就不会再提起了,随之而来的只有赞誉。
也因此,王熙凤真的是头一次知晓,琏哥儿的人生是这般的莫名其妙。
“那爷如何是怎么想的?不喜欢待在翰林院?”王熙凤比寻常女子好的一点是,她并不苛求夫君一定要走仕途为自己挣诰命。相反,她一直觉得如今这般就挺好的,左右府里富贵无双,他们又是继承人,怕甚么。
听王熙凤这么说,琏哥儿反而平静了下来,再度认真的思索了一番,他才道:“翰林院是个好地方,我的活儿轻巧不说,也极少会出差错。翰林院的掌院学士是我外祖父的至交好友,我如今的顶头上峰就是前些年被逐出家门的珍大哥哥。素日里跟我交集最多的就是珠大哥哥和琮儿,其他的同僚不管是看在我们抱团的份上,还是单纯看我爹的脸色,都不会对我们怎么样。这么说罢,日子过得很轻松,就是有些太轻松了,没意思。”
“那爷您究竟是怎么想的?是想干些实事,还是换个地方继续混日子?爷,说句不敬的话,就咱们家大老爷如今的地位,只要您别太异想天开,一般的官职还不是顺口的事儿?”
琏哥儿有些愣神的看着王熙凤,忽的一拍大腿:“就是这个理!我想去户部!”
许是声音惊到了孩子,原本睡得香喷喷的姐儿忽的细声细气的哭了起来,把琏哥儿心疼得不得了,只忙着弯腰作揖求着小姑奶奶别哭了。
王熙凤愣了一下后,笑了出来:“小孩子哭是正常的,真要是哄不了,爷您唤奶娘进来罢。”
才这般说着,姐儿翻了个身,继续睡过去了。
“小孩子哭是正常的?”琏哥儿瞧了姐儿一眼,旋即压低了声音困惑的问道,“琮儿小时候都不哭的,除非他故意在娘跟前陷害我,才会哭得震天撼,还一滴眼泪都没有。还有二丫头也是,只有在争宠的时候才会干嚎两声。璟儿更夸张,一天十二个时辰,他起码要睡十一个时辰,想要他哭倒是容易,把他闹醒就可以了。可咱们家姐儿……”
“我方才说错了,不是孩子哭是正常的,而是正常孩子都会哭。”王熙凤一头黑线的道,“你们家专出不正常的。”
“那倒是,毕竟都是照着我爹长得。”琏哥儿随口应道,“对了,还说方才那事儿,你觉得我去户部怎样?你说我爹会答应吗?”
“其他的地儿也许麻烦点儿,可户部应当很容易罢?爷您想呢,户部尚书是林姑父,大老爷如今又奉旨在户部督查,我觉得罢,爷您别一下子升得太快,弄个六品的小官应当是可以的。”王熙凤想着以往在娘家的事儿,给琏哥儿出主意道,“爷您索性直接去问问大老爷呗,听听他是怎么说的,要实在不行,您就还在翰林院待着,那也不妨事儿呢。”
“有道理,不试试看怎么知晓,左右大不了被他骂一顿,爷打小就是被骂大的!”撂下这句话,琏哥儿雄赳赳气昂昂的转身走了。
王熙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