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是大老爷!”
“大老爷您可总算是回来了,小的在这儿恭候多时了。”
“老太太有令,命大老爷您一回来就立刻往荣庆堂去一趟。”
傍晚时分,贾赦打外头回来,远远的就瞧见一群人拥在府门口,待一走进,尚未下马便听得府中下人七嘴八舌的唤了起来。见状,贾赦颇有些发懵,好半响才下马甩了缰绳,大步流星的往荣庆堂而去。
甭管贾母素日里有多偏心眼,贾赦身为人子,这最基本的孝心还是有的。虽下人们说的不甚清楚,可想也知晓,若非发生了要事,贾母才不会想起他,更不会派人守在大门口等着他。
而事实上,贾赦这个想法倒也没错。荣庆堂确实发生了大事儿。
……
……
荣庆堂里,贾母虎着脸坐在上首,身后是颇得贾母信任的大丫鬟珍珠,右手边是哭得肝肠寸断的王夫人,而下首立着的却是荣国府大太太和其奶娘张嬷嬷。
准确的说,应当是那拉淑娴以及容嬷嬷。
“张氏,你可有话要说?”尽管心中恼怒异常,可到底身为荣国公夫人,贾母倒也知晓先礼后兵,极为克制的给了对方一个辩解的机会。只不过,她一早就打定了主意,甭管对方有天大的理由,今个儿的事情别指望能够善了。
——巧合的是,那拉淑娴也是这般想的。
“老太太万福金安。”同样的先礼后兵,那拉淑娴做的要比贾母好多了,至少她在见礼时,还不忘保持面带笑容,一副诚意满满的模样。
只不过,待见了礼,那拉淑娴轻飘飘的瞥了一眼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王夫人,旋即正了正面上的神色,向贾母道:“老太太,您寻我来,可是为了弟妹之事?”
“哼,原来你知晓?”贾母反问道,“进门好几年了,我也是直到今个儿才知晓,你大太太竟是如此威风!竟是派人冲到荣禧堂里头给你弟妹没脸!”
那拉淑娴淡然一笑:“老太太您教训的是,我原不该同弟妹一般见识的,毕竟弟妹出身不高,娘家又是崇尚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想来女戒之类的书也不曾看,自是不懂何为礼数何为长幼有序。只是,我到底身为长嫂,弟妹有错实在是不能坐视不理。罢了,今个儿便看在老太太您的面子上,免了弟妹不敬之罪,只此事可一不可再,还希望老太太您能给弟妹拨一个教养嬷嬷,也免得下回在外人跟前失了礼数,届时却是连累整个荣国府丢了颜面。”
“你说甚么?!”王夫人霍然起身,遂立刻想到这里是荣庆堂,当下又坐了回去,只拿帕子轻拭眼角的泪珠儿,哽咽着道,“我知大嫂您出身高贵,却也不能这般平白作践人。母亲,您可得为我做主呢!”
贾母的目光在那拉淑娴和王夫人面上游移着,半响才道:“这话怎讲?”
“回老太太的话,本朝律例,儿媳妇当向婆母行礼,这弟媳却也得像长嫂见礼。弟妹入门五年,我原只当她年岁尚轻,不曾与她多计较,眼看如今连珠儿都要进学了,她还是这般……罢了,原是一家人不讲那两家话,只当我没说罢。”
王夫人被这状似宽容大量暗地里却藏着毒针的话,给直接噎住了,愣是半响都开口。而贾母此时早已面色铁青,冷冷的道:“好你个张氏,还想在我跟前摆你大太太的谱儿?”
那拉淑娴轻笑一声:“老太太的意思是,亲眷之间无需在意这等礼节?”
贾母略一沉吟,旋即冷哼一声:“晚辈给长辈见礼乃是本分,平辈之间确是无需这般讲究。”心道,想给我老婆子挖坑,你还太嫩了点儿。
不想,那拉淑娴听了这话却笑得愈发灿烂了:“老太太您说的是,平辈之间原就无需这般多礼。五品工部员外郎夫人王氏!!”
王夫人噗通一声,给跪了。也是等膝盖落地之后,她臊得满脸通红几欲滴血。想她也是金陵四大家族之一的王家嫡长女,可就在方才,听得那拉淑娴那忽的拔高声音的话儿,竟是一下子没能忍住,不由得从椅子上滑下来跪在了地上。等她回过神来了,除了臊得慌,更是有种打从心底里升起的屈辱。
那拉淑娴满意的点了点,瞬间将通体威压散去,低笑一声:“我知晓自己乃是一品诰命夫人,弟妹只是五品……不过,咱们到底是妯娌,以后只许见礼便可,无需行这般大的礼,毕竟如今离年节尚早。”
话音刚落,站在那拉淑娴身后的容嬷嬷便略上前一步,正色道:“太太唤你起身,免礼了。”看向王夫人的目光如同在看前世宫中随便掐死的小宫女一般。
王夫人气得胸口阵阵翻腾,咬着牙才将哽在喉咙口里的血强行咽了下去,只两眼含泪的望向了上首的贾母,将一个受尽委屈的小媳妇儿演绎得惟妙惟俏。
贾母也是气得说不出话来,只伸出手指遥遥的虚指着那拉淑娴,满脸的羞愤恼怒:“张氏!”
“老太太,您别动怒。”那拉淑娴极为恳切的劝道,“其实,比起这礼仪一事,更要紧的还是让弟妹尽快收拾妥当了,从荣禧堂搬出来才是。纵是皇家,也讲究一个‘立子以嫡不以长,立嫡以长不以贤’。我家老爷既占了嫡又占了长,且还是袭爵之人,如今老太爷去了也有一年了,我家老爷身为荣国府的家主,实乃不该再偏居一隅。幸而,如今时日尚短,外头尚不得而知,若能及时修正,倒也不至于传出闲话来。”
“哼,混账东西!”贾母冷哼一声,却不曾注意到她这话一出,那拉淑娴目光里闪过了一阵阴霾。贾母尚不自知,依然虎着脸道,“你可知,政儿俩口子搬去荣禧堂乃是我授意的,怎的,张氏你有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