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府。
婢女将切好的西瓜端了上来。沐崇义咬了一口,嗯,这瓜还行,汁多肉厚皮薄,关键一点,甜!
正要咬上第二口,就见雷管事一路小跑进来,“老爷,老爷!官,官家来了!”
沐崇义吓得瓜差点掉到了地上,赶紧脱了外套,甩开鞋子,三秒钻进被窝躺好。
赵昚刚进得沐府,大老远就听到沐崇义“哎呦哎呦”的嚎叫声。怎么,被打得那么严重吗?
细细想了想,兵部那些也不都是武将出身的呀,多数还是文官,怎么就把一个带兵打仗的将军打得那么惨。
“如何就叫上了,可请过大夫?”
赵昚边往里走,边问沐府的仆人,几个仆人支支吾吾地也答不上准确的话来。赵昚越往里走,这叫声就越响。一行人随驾来到沐崇义的卧室,就见沐崇义裹着被子在床上辗转反侧,叫声连连。
雷管事见皇帝到了,赶紧跪下。
沐崇义也想从床上下来,行君臣之礼。赵昚一摆手,叫他免了。仆人将椅子搬来,赵昚便坐了上去。
“适才听说沐卿家在兵部被殴打了,打到哪儿了,要紧不?”赵昚问道。
沐崇义故作呻吟,憋屈着一张脸,“臣,哪儿哪儿都疼。”
这看来是全方位挨打呀。
赵昚也了解了一下,自前几日在宫门外,沐崇义与沈德良一言不合,两人就扭打了起来。沐崇义还用笏板打了沈德良。兵部的人看在眼里,估计拿小本本记上了。
今日的矛盾还是集中在朝廷该不该派王政为巡检使前去郴州平寇。两方意见不合,越争吵越凶,沐崇义爆了一句粗口,大概是问候了对方的父母以及宗祠吧。王政等人便也不顾形象了,一拥而上上去就打。
“怎么下手那么重,可有大夫来看过吗?”赵昚又问道。
“大夫来过了,说伤经动骨一百日,臣恐怕要有百日不能上朝了。哎呦,哎呦呦……”沐长风可怜兮兮地说着,时不时还发出几声呻吟。
赵昚身边的随侍中官王恩续看了一眼桌上的西瓜,笑眯眯地说:“郡公想来应该无所大碍,能吃西瓜是件好事。”
王恩续这么一说,赵昚便也瞧见了西瓜。怎么,伤得那么严重,还有力气吃西瓜?
但凡智商正常的估计也就猜到是怎么回事了,赵昚也不傻。不过这个皇帝在南宋历史中,是个德行仁孝,刚柔并济,出了名的睿智又仁厚的皇帝。
他看着西瓜,有一块上面好像还被啃了一口。赵昚心下就有数了,不过也不恼也不揭穿,“卿家有伤在身,西瓜还是少吃点。”说着就命人将西瓜撤走。
沐崇义眼巴巴地看着西瓜被拿走,又不能说什么,只得配合着呻吟几下。
“我的瓜呀,很甜的好吧,我才咬了一口呀,是不是有点浪费了呀?”沐崇义舍不得瓜,但又没有办法,内心那叫一个心痛啊!
其实兵部殴架这事确实发生了,只不过并没有宫门口那个小中官说的那么夸张。那些文官出身的兵部官员,哪会什么拳脚功夫啊,拳头落在沐崇义身上不痛也不痒。之所以看上去那么惨,主要是沐崇义自己摔了一跤,这一跤摔得看上去有些碰瓷的感觉,几个打人的官员忙撇清“大家看见了啊,不是我推的,不关我的事。”正跃跃欲试的官员则躲到一边“我连碰都没碰着。”
沐崇义也就借题发挥,哎呦呦地叫唤起来,直至被人抬出了兵部。
他其实不屑于跟这些官员打架,有力道有拳头都要往外使,而不是窝里横。之所以之前一怒之下打了沈德良,也是冲动了。
朝廷如果批准沈德良的建议,让王政率兵去打,十有八九要出事情。沐崇义知道王政的性子,这人刚愎自用得很,听不得旁人半点意见和建议,这种人一般是不能带兵打仗的。
比如三国时期蜀国的马谡,就因为刚愎自用,太过于自信和轻敌,最终失掉了街亭。使得蜀国损兵折将不说,还丢掉了重要的军事要塞“街亭”,蜀国不得不从“战略反攻”转为“战略防御”。
但武将终归是武将,口才没有那些理政的官员好,沐崇义说不过沈德良,情急之下,就用笏板打了过去。
这事,赵昚得知之后,罚了沐崇义两个月的俸禄,并让他亲自登门去跟沈德良道歉。
朝廷要的是和谐共事,同僚之间不能结党营私,但也不能剑拔弩张,总之都要有个度。而皇帝通常要会一碗水端平。在帝王之术中,他们其实不希望看到群臣过于团结,但也不希望臣子们过于不团结。这就需要皇帝去左右君与臣,以及臣与臣之间的关系。
上次责罚了沐崇义,这次就不能再去苛责了,毕竟这次的“苦主”可是沐崇义呢!
赵昚屏退了众人,就只剩下自己和沐崇义。“好了,卿家,别再叫唤了,都没人了。”
沐崇义正叫得欢,听得皇帝这么说,不由得一怔:哎嘛,糟糕,被看穿了。这……这算什么,算欺君之罪吗?
赵昚拍了拍裹着被子的大将军,有一种我很无奈,我要配合着你演戏,还要安慰你受伤的心灵,还要照顾到你的情绪,还得不能得罪其他人。
赵昚对于沐长风除了君臣关系之外,还有一点点尊敬,毕竟沐将军是在死人堆里将上一任皇帝救出来,背着背上逃命的。若没有他,现在的大宋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因此对于沐崇义有时候的任性,在无伤大雅的情况下,他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不过这次,公然拿笏板打官员的头,属实嚣张了点,尽管其出发点是为朝廷着想。所以于公就得得到相应的惩罚,至于于私么……这不是亲自来看他了嘛。
“好了,别装了,堂堂大将军被人打得下不了床,传扬出去,是不是显得我大宋太软弱无能了?有什么话,现在四下无人,卿家但说无妨。”
沐崇义将脑袋忽地从被子里钻出来,也顾不得头发凌乱,对着赵昚说:“既然官家让我说,那我就直说了,官家休要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