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顶轿子停在一户人家门前,轿夫们坐在台阶上歇息着。
这户人家姓“卞”,是斫琴世家。这家的主人卞桯,便是经常去小樊楼,给周玉奴调琴的,在临安城琴行中赫赫有名的那位师傅。
今日小樊楼中的姑娘们都休息,周玉奴便与丫鬟璎珞登门来定制新的琴。
能让周玉奴肯出小樊楼亲自到访的可不多,那些达官显贵的帖子都堆积如山了,周玉奴看都不看一眼,任凭你有金山银山,人家就是无动于衷。拿钱的不一定去,反而要花大价钱的,她却亲自过去。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叫“千金难买我愿意”。
卞桯在纸上画着新琴的样式,周玉奴在一旁等着。
不一会儿,琴画好后,璎珞拿给周玉奴一瞧,当下就啧啧赞叹:“光看这图纸就知道是一把好琴了。卞师傅只管说价就是了。”
卞桯没有给周玉奴很高的价格。她对自己的手艺无条件的信任和赞赏,尤其是对琴的爱护,可以说真的是知音了。世上难得有知音啊!这年头,时局刚刚稳定,很多人都忙着维持生计,即便是买琴的,也会挑三拣四一番,管你是不是世家,能杀价的就杀一波。还有些人琴买回去,不一定要弹,多的是附庸风雅,装模作样罢了。
璎珞向卞师傅付了定金,这琴便是定下来了。
“碎玉,碎玉啊……”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妇人,从内屋出来,颤颤巍巍地边喊“碎玉”便走向周玉奴。
这老妇人双眼有些浑浊,神智看上去也有些不清。她上来一把抓住周玉奴的手,“碎玉,来了就不要走了……不要走了啊。”
卞桯急忙上前制止了老妇人,一面跟周玉奴解释:“这是我娘,年纪大了,神智昏沉,经常把人认错。周姑娘受惊了。”
说着就搀扶着老妇人往内屋去,“娘,这不是碎玉,这是来做琴的客人。”
老妇人似乎没在听儿子说什么,依旧“碎玉碎玉”的叫唤着。
“碎玉……是……”周玉奴问道。
卞桯从内屋出来,一脸歉意地看着周玉奴:“是……我的相好。本该谈婚论嫁了,却因一件小事,与我吵了一架,她便至此再也没有搭理过我。想着……大概这婚事也就作罢了吧。”
“若是小事,你大可去找她解释清楚。”周玉奴劝道。
卞桯叹口气道:“姻缘本是天注定,不强求。”
“她住哪儿,我去寻她,帮你说说话。”
“不用了,不用了,”卞桯又叹了口气,忙说,“前几日,听人说,她父母给她说了一门亲事,她也应允了……想来怕是心中堵着一口气吧。”
“即是如此,你自己想开些就好。”
周玉奴见卞桯对此好像也并不是特别放在心上的样子,估计两人的感情不是很深厚吧,便也不再想着要去撮合。“像卞师傅这等有手艺有才华的人,那姑娘置气另嫁,实属不该。不过天涯何处无芳草,将来定有能与你合拍的人,携手到老。”
周玉奴与卞桯定下了交琴的日期,便与璎珞出了卞家的门,乘轿回小樊楼。
那卞桯目送着轿子远去,嘴角勾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他舒展了一下双眉,转身回屋,将大门紧紧地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