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七八糟,什么也问不出来!少奶奶为什么会先走?你们就该再打电话问问少奶奶,要不去孟家问问啊!”
“小的……已经让人去过了,孟家说,昨晚少爷将少奶奶接去舞会,就没见她回去。”
傅太太越发恼了,正一叠声地叫人,让人们问清楚少爷怎么还不回来,务必将少爷找回来时,匆匆忙忙的仆人忽然不约而同地垂首,叫了声“老爷”。
傅太太也不回头,愤愤然地道:“你都听见了吧!这下……这下你说,你说该怎么办!”
孟傅联姻,不管外界渲染成了怎样,不管傅大帅怎样跟她剖析过其中的利弊,以及当时孟家施压带来的无奈,这件事都是傅太太心中无法拔去的一根刺。在傅太太以为,最宠爱的小儿子,原本就应该娶一个名门淑媛,一开始跟姑太太家满是稚气的鲁青未的婚约固然不为傅太太所同意,后来选的孟连军阀之女孟连城,亦不是傅太太所中意的类型。
原以为璟存跟连城当真就像他们表现的那样,淡漠疏离,傅太太虽然有些可怜自己的爱子不能娶到一个可意的妻子,但也暗自松了口气,这样军阀后代的女子在她看来原本配不上自己的儿子,只要他们关系一直这般,璟存不愁另有名门淑媛相配。
可是居然……
分明不久之前,璟存跟连城还在为了一个戏子争闹,谁知转眼之间,璟存却又居然会去为了连城挡子弹而受伤。
傅大帅在余厅长到家的时候借口不在而由太太去应酬,然而余厅长的话,却是一句也没有落下。
傅大帅眼中的忧虑远比太太的要深沉厚重,傅太太此刻也无暇去理会大帅心中的什么国家大事,满心想着的,还是自己的儿子。
“当日我原是不同意跟孟家联什么姻的,你却还来劝我,说什么大势所趋、不得不行……这下可好了。再这样下去,连璟存的性命也要搭进去了……我不再管你有什么大事小事,我只要你快去派人将璟存找回来,连城喜欢住在督军府,以后就不用再回傅家来了。”傅太太已经顾不得下人在场,对着傅大帅连哭带嚷。
傅大帅阴沉着脸色坐下,却并不开口,直到下人们识趣地退开,方才吐出一口郁郁之气:“孟绍廷数日内就要回郾城了。”
傅太太本是一愕,似乎不明白老爷何故会说这样一句毫不相干的话,但随即也便恍然,不由得怒道:“这郾城到底是你的地盘,还是孟家的地盘?到底你是省长,还是孟绍廷是省长?督军督军,不过是督理军务之人,说穿了不过是带兵之人,你又何必总去顾忌他们!”
傅大帅点着雪茄深吸缓吐,面前早已经是一片缭绕的灰雾,他的声音从这雾气之后传出来,格外重浊:“我手里的兵,可远不及孟家的多。”
傅太太本在生气,除了璟存的事,什么也不愿去想,越发觉得丈夫的话摸不着头脑:“你不要跟我说这些打哑谜的话,我也不吃你这一套,孟家的兵力再多又能怎样,难道你还怕他们不成?我只是要璟存平安,我就不相信你连这也做不到。”
“你将璟存找回来,时时带在身边吗?寸步不离地守着吗?璟存这样的性子,就算是想找人整日跟着,也难得很吧。”傅大帅缓缓地道:“就算是找回来给你日夜管着,夫人,咱们还能管得了多久呢?这乱世不知何日是个头儿,哪天你我都撒手了,就算这省长给老大或是老二承继了去,璟存又靠谁照拂呢?”
傅大帅年轻时便在内阁供职,此时在这一省中独当一面,平日里公务繁忙,与傅太太又是多年夫妻,生活多年便是如此,忙碌而惯常,熟悉而坦然,却少有这样推心置腹为来日思量打算的时候。
傅太太自然也不是糊涂人,傅大帅的心思,她很能懂得一些,听傅大帅这样一说,不由得也是双眉蹙起,神色忧然,但很快也便明白了什么似的,缓缓地道:“老爷,你是有什么打算?”
傅大帅的面容在烟雾之后变得一团模糊,声音沉沉:“这乱世里,内阁的权力是虚的,省长的权力是虚的,只有手里面握的兵,才是真的。就算给了他无尽的家产钱财,说不定哪一日,乱军打上门来,万贯的家产也都难保了。”
“难道老爷是让璟存去带你手下的兵吗?璟存何曾吃过这些苦……”傅太太一语未落,随即恍然,声音也微微有些扬起:“你是说……孟家的兵?你说的是……通过连城……”
傅大帅缓缓点头:“夫人,当日这门婚事,的确是不得已的,我也曾一再犹豫。璟存跟连城的关系,也让我在这大半年的时间里,始终捉摸不定。可就是昨天晚上的事情一出,我方始下定了决心。只是我的这番打算,尚需时日,也万万不能给任何人知道,不过要让你少些担心,而且尚有话要交待于你,所以今日才说与你知晓。夫人以后,倒暂且不必插手璟存跟连城的事情。”
傅太太深深地吸了几口气,看样子便是努力在消化丈夫的这一番话,许久,方才缓缓地道:“可是昨天晚上的事情,究竟是混乱所致,还是眼下有人要害连城,谁都说不好。璟存这样待她,昨天晚上的事情难免不会重演,说不定……说不定什么时候,璟存又会……又会受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