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呼成了惊呼。
「……哟?」
夜风清凉,院子里老银杏的枝叶探进毛绒绒的月亮里,微微晃动。
「小泥鳅。」
声音伴着熟悉的钱袋落进怀里。
扭过头去。
短发的道士与猫儿并排蹲在庭前的石阶上,猫儿竖着尾巴,道士揣着手。
「老实交代,捅了什么娄子?」……
钱唐的顽童之间流传着一种背着大人们举行的游戏——祭神。
最近的一次举行在三日前的富贵坊。
所祭拜的神灵唤作「十钱神」。
这位神灵十分慷慨,只需信徒奉上十文钱,祂便愿意听取一切愿望与诉求。
神名像是玩笑,神职更像玩笑,当然,祭拜仪式也像玩笑。
除了作贡品的几坛酒、几盘肉,那神台是石头搭的,神像是稻草扎的,神牌是泥巴捏的,幡旗是芭蕉叶,纸钱则是树叶剪成的。
因着缺香少烛,唯恐气氛不够神秘,又拿杂草堆捂了暗火生烟,烟缭雾绕熏得「信众」直抹眼泪。
饶是如此。
何泥鳅仍然穿着法衣——不晓得哪个混小子从家里偷来的花裙子,头戴法冠——乱七八糟插满脑袋的鸟毛,在烟气弥漫里张牙舞爪、连蹦带跳,顽强地引导着场内二十来个小伙伴完成清坛、请神、献礼、祈愿等一系列步骤。
动作间,头上鸟毛乱飞,他觉得自己就像飞进了灶孔里的掉毛鸡,又倒霉又滑稽。可是有什么好抱怨呢?他既是巫师,又是社首(为祭神组织起的团体叫社,头领叫社首),这些个花样本来就是他自己搞出来的。
好在仪式终于走到了最后一环——送神。
他挑了个烟熏不到的位置趴下。
一边瞄着神台上的猪头肉,寻思着哪片最肥,待会儿分祭肉的时候好扒拉进自个儿碗里。
一边唱着最后的送神词:
「十钱神上天,十钱神入地,十钱神老爷归位去。」
后头孩子们稀稀拉拉的跟着念:
「十钱神上天,十钱神入地,十钱神……」
这时。
一个胖大小子突兀改口喊道:
「十钱神老爷爱放屁!」
厥起腚来噗噗放气。
而后嘻嘻笑着,伙同几个男孩儿冲上「祭坛」,向着猪头肉伸出了魔爪。
何泥鳅愣了愣,气得直跳脚。
「不能吃,还没送走十钱老爷,你耍赖!」
可孩子们早就不耐烦,见有人带头,都嘻嘻哈哈一拥而上,来抢供神的酒肉吃。
何泥鳅无奈何,再纠结下去,恐怕连盘子都舔不着了,一把扯下碍事的法冠,也加入进去。
至于十钱神。
吃喝打闹的顽童们挤歪了神台,神像倾倒,两颗鹅卵石点出的眼珠滚落出来,黑洞洞的眼眶幽幽对着场中放肆欢笑的孩子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