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长!且慢动手。是我呀!”
这人刚被揪住,就大喊大叫,倒把李长安吓了一跳。
道士低头一瞅,不满五尺的身材,顶着一张毛发旺盛的丑脸。
“你认得我?”
这人急了,唯恐平白吃了拳头,赶忙扯散衣衫。
衣襟下少见皮肉,多见毛绒绒的厚实黄毛。
李长安觉得熟悉,仔细回想,终于恍然。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没想在这余杭还能撞见熟人,不,应该说熟鬼!
他正是曾于蛇陉茶棚作祟的黄毛鬼。
“天底下的衙门都是不愿沾事儿的。前脚道长送我进了官府,后脚衙役就将我丢在了乱葬岗。当晚下雨,泡烂了坛口的黄符,我就早早重见天日啦!”
李长安奇道:“难得见着天日,为何还敢在贫道跟前现身?”
“此一时彼一时么。”
黄毛鬼笑嘻嘻正说着,突兀间,巷子外响起低沉的晚钟。
他抬头看天,夕阳照见巷子,把他一身黄毛染得金灿灿的,乍一瞧,像是话本里跳出的孙悟空。但看仔细了,那张毛脸,不像猴,却更似狗。
“唉,日头又落下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
他问道士:
“敢问道长在何处下榻?”
“无处下榻。”
黄毛鬼顿时露出一丝喜色。
“若道长不嫌简陋,可否到小鬼暂住的地方将就一宿?”
活着的时候,野宿荒坟都是平常,死了又怎会挑三拣四呢?
李长安自无不可。
…………
鬼应该住在什么地方?
野坟?破庙?废宅?
黄尾,也就是黄毛鬼,上述哪儿也没去,他领着李长安到了城内一处闹腾的牛马市。
当然,闹腾是白天,眼下日头将落,各家商铺都赶在闭市之前打烊关门,街面上已少见行人。钱唐江上送来薄雾,朦朦胧胧,冷冷清清,有些活人退去、死人宜居的意思。
黄尾找到家正规的鸡店,没走正门,绕路后门进院。
院子颇大,左边搭着个大草棚子,棚下立着排竹笼,苍蝇成群,臭烘烘一股子鸡屎味儿。
右边同样搭着草棚,却用土墙围上,透过小窗子往里瞧,里头没有鸡鸭,只有一棚搂着鸡毛歇息的人。
李长安于是明白。
这里不仅是一家鸡店,也是一家鸡毛店。
黄尾花了二十个大子儿,向店主人讨了两篾筐的鸡毛,分了李长安一半,领着继续往里走。
“在掠剩鬼处见着道长,我还以为自己花了眼。”
“怎的?不相信我也在余杭?”
“那倒不是,只是万万想不到道长也做了鬼。”
“作鬼不稀奇,人都是会死的。倒是咱们两只鬼,不在阴间相见,却在阳间重逢,反而稀奇得很。”
“照这么说,还有更稀奇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