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春秋没有说话。
见他不说话,丁战国吸了下鼻子,接着道:“我和你一样,不弄个明白,自己这道坎儿也过不去。我知道你在查我,也知道你在怀疑我。你不用再费这个力气了,你觉得不对劲儿的那些地方、疑点,我都当着你的面一一细数,告诉你都是怎么回事。”
顿了一下,丁战国摆摆头,道:“走吧。”
社会部的大楼内,冯部长与林翠正并肩而行,走向大会议室。
“部长,人都到齐了。”林翠一边走,一边低声汇报,“参加这次行动的每个人,我们都已经摸过底,党龄往前数都在六年以上,可以确保每一个人的忠诚性和保密性。我们现在能抽调出来的人手,全在这儿了。”话音未落,两人已经走到了大会议室门口。
冯部长推开门,里面的人一见他进来,立即“唰”的一声全部起立。他粗略地扫了一眼,大会议室里约莫有三四十人,男女老少、工农学商,各个年龄、各种职业都有,都是精干的便衣侦查员。
他点点头,示意大家全都坐下。
整个会议室里一片肃静。
离开修车厂后,丁战国又带着李春秋去了育婴堂。
此刻,他们已经从育婴堂里出来了。丁战国紧握方向盘闷着头开车,李春秋坐在副驾驶座上,从后视镜里看着渐渐远去的育婴堂。
两人都是一言不发,车内气氛异常沉闷。
“我跟踪过你。”过了一阵,丁战国先开口了,顿了一下,继续道,“如果是我在调查你,你也会这么做,不是吗?”
李春秋目视前方,没有说话。
见李春秋没有回应,丁战国自顾自地往下说:“昨天晚上你离开后,我就进了育婴堂。那时我才知道,你已经对我怀疑到了这种程度。我要是再不解释,不带你走这一趟,没准儿现在你已经找把枪对准我了。”
李春秋依然沉默着。
“三个星期以前,我和你从呼兰回哈尔滨的路上,你问我美兮妈妈的事情,咱俩说过的话,和你在育婴堂里听到的对不上号。换了我,我也一样怀疑。”丁战国从后视镜里看着李春秋,“七年了。七年有多长?别说那个连路都快记不住的老嬷嬷了,就算是我,也不见得能想起七年前的事情。那个时候我去接美兮时说过的话,她要是还能记得住,也不会这么久都只是个嬷嬷了。”
“是啊,都那么久了。”李春秋淡淡地说了一句。
“她说她还记得美兮妈妈长什么样,皮肤白不白都知道。可你知不知道,她送美兮去育婴堂时也是个这么冷的冬天,她戴着围巾和帽子,除了眼睛你什么都不可能看见。”他一语双关地说,“要么是那个嬷嬷已经老糊涂了,要么就是她故意针对我才说了这些话。”
李春秋刚要开口,丁战国笑着又说了一句:“开玩笑的,一个孤儿院的老嬷嬷针对我干什么。”
说完,他忽然反客为主地大笑起来,仿佛他才是自信的审查者,坐在旁边的李春秋才是被怀疑者一样。
李春秋顿了一下,把已经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也跟着淡淡地笑了起来。
吉普车依然在路上行驶。此时,车内的氛围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压抑沉重,连带车速也明显放慢下来。
“公安局上上下下那么多人,说实话能进我眼里的没多少,你算一个。”丁战国突然道。
“因为我查你?”李春秋看了他一眼。
“一般人就算想查,也查不到这份儿上。”丁战国笑笑,“我喜欢聪明人。和聪明人打交道,有时候只需要一个眼神就够了。如果你要和一个笨蛋解释一件事,就算是说到过了年的现在,他还是不明白。”
“要是知道秘密调查一个人还能收到这么多吹捧的话,我早该去你家门口蹲着了。”
“和聪明人不说笨话,以后咱们谁也别藏着掖着,有话当面说。”丁战国瞥了他一眼,“那些埋在心里的东西,迟早会变成死疙瘩。”
“那现在就是两个疙瘩,”李春秋嘴角微挑,“我查过你,你也查过我。”
“两清,这就算扯平了啊。”丁战国笑了。
李春秋也笑了起来。
尽管两人都在笑,但二人都明白,他们之间的相互信任已荡然无存。他们之间的战争,彻底升级。
让李春秋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丁战国会突然摆出如此诚恳的态度,主动捅破窗户纸?明明距离“黑虎计划”仅剩一天时间了,他这么费心劳力地大张旗鼓,难道仅仅是为了暂时麻痹自己?难道他就这么自信,觉得自己一定会相信他这些拙劣的谎言?
正在这时,吉普车开到了一个十字路口,丁战国在这个十字路口处将方向盘打向了左边。
李春秋见丁战国朝着反方向拐了个弯,有些一愣,他扭过头看向丁战国,狐疑地问:“咱们不回局里?”
“这件事还没完,先不回去。”
“不是都两清了吗,还没完?”李春秋不免讶异,“这是要去哪儿?”
丁战国看他一眼:“还记得那个自来水公司第三处理站吗?”
李春秋顿了一下:“你们审讯陈彬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