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去李春秋家蹭饭,丁战国父女俩便只有一个菜——乱炖。丁美兮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碗里的米饭被她扒拉来扒拉去。
丁战国显然是饿了,整张脸都埋在碗里,吃得狼吞虎咽。待他放下碗时,看都没看美兮一眼,便说道:“有心事啊?”
丁美兮看看他,没说话。
丁战国给女儿夹了块土豆:“事儿再大,也大不过吃饭。快吃。”
丁美兮突然有些忧虑地说:“李唐的妈妈和爸爸要离婚了,是吗?”
丁战国抬眼看了看美兮:“别瞎猜,没影儿的事。”
美兮叹了口气:“我妈妈要是还在,我也不让她和你离婚。”
这话让丁战国沉默了片刻。他想和女儿说点儿什么,最终,只是说了句“吃饭吧”。
连番的折腾让李唐疲惫不已,却又睡不踏实。即使已经进入熟睡状态,他依旧紧紧拉着父亲的手。李春秋守在儿子身边,心绪难平,目光一刻都不曾离开儿子。另一侧,姚兰把这一幕都看在眼里。半晌,她忍不住轻声问道:“你想带李唐走,去哪儿?”
李春秋没想到,那个让他心惊肉跳的夜晚,也在儿子的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迹。但这一切都没法告诉姚兰。
见丈夫不说话,姚兰脸色越发难看:“我和他的事,你早就知道了。你就是不和我说。”
李春秋依然沉默。
“你身上带着刀子。你要杀了他。”
李春秋慢慢挣开儿子的手,往客厅走去。他不想在孩子旁边聊这样的话题。
姚兰跟在他身后,一路来到客厅,压着声音说:“我求你了,别杀他。不为别的,我不想让孩子的爸爸当个杀人犯,我不能让自己的错误把这个家毁了!”
李春秋听着姚兰这些糊里糊涂的想法,转头对她说:“今天他主动跟我见的面。”然后他伸出两根指头,“两根金条,就是他离开你的要价。”
姚兰愣住了。
“他玩的女人多了,都是为了钱。你知道他抽大烟的事吗?这些都是他亲口告诉我的。”
姚兰只觉得天旋地转,她本以为自己是陷入了感情的泥潭,殊不知是被人当成了人肉提款机。
羞愤的眼泪夺眶而出,姚兰使劲儿捂住脸:“我真是这个世界上最蠢的人。”
抽泣良久,她抬起头,几乎是用哀求的语气对李春秋说:“能给我一个改正的机会吗?我听你的,你不是想离开哈尔滨吗?带着孩子,我们跟你走,去哪儿都行。”
“离开”这两个字让李春秋心中一动。就在几天前,这简直就是他梦寐以求的出路。然而现在物是人未非,他似乎给不了自己离开的理由了。
被打成包子的方黎,已经没办法再进入那栋高级的公寓楼了。不等身体的反应上来,他的心已经慌了。“还有筹码,还有筹码,找丁公安,找丁公安。”他念叨着支离破碎的呓语,深夜来到办公室,翻箱倒柜。很快,他开始涕泪横流,视线也模糊了。终于,他在一个抽屉里,找到了一个封皮上写有“术后记录”字样的小本。
方黎用颤抖的手快速地翻着小本,突然其中的一页使他停住了。他勉强集中精神把那一页内容看了一遍,之后竟笑了起来:“你还真是那个戒指的主人啊,李大夫,哈哈。”
短暂的兴奋无法解除烟瘾的痛苦,方黎已经开始浑身哆嗦了。他拿起电话拨了一个号码:“我。给我送点儿药过来,你装什么装?药——烟——烟土,不差你的钱。最多明天我给你双倍,三倍都算个屁,喂,喂,说话!”
电话那头传来嘟嘟的忙音,方黎气急败坏地把电话摔了,连带自己也倒在了椅子上。但他很快又吸溜着鼻子站起来,颤抖着从挂在衣帽架上的大衣里摸出了一张字条,上面写着一个电话号码:3953。那是丁战国送他出门时,留给他的电话。
“丁公安,丁科长。”电话还未接通,方黎就已经不停地念叨起来。电话里传来的并非丁战国的声音,一个值班的侦查员接起电话来,问道:“哪位?”
“我。丁科长,我有新线索,你肯定喜欢。”电话里,方黎的声音气喘吁吁。
“你谁呀,大半夜的?”
可此时的方黎连自己的名字都说不出来了,他抱着电话听筒,蜷缩成一团,嘴里含混不清,反反复复地说道:“给我点儿烟土,我全告诉你,给我点儿烟土,我全告诉你……”
“神经病!”值班室里,侦查员挂断了电话。
李春秋和衣躺在沙发上,全无睡意。卧室的门轻轻响了一下,想必是姚兰出来了,李春秋赶紧闭上眼睛。
姚兰在沙发边站了好一会儿,犹豫地说道:“要不,进去睡吧。”
李春秋仍然闭着眼睛。
“春秋。”姚兰又喊了一声。见丈夫一动不动,她慢慢走近,想在他身边坐下来。这时,李春秋却翻了个身,把脊背朝向妻子。姚兰的脸色马上黯淡下来。正当她手足无措时,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
卧室里李唐被惊醒了,迷迷糊糊地喊着妈妈,姚兰赶紧进屋。李春秋起身接起电话,里面传来魏一平的声音:“李大夫,我是老魏啊。”
李春秋愣了一下:“噢。”
“明天下午有空吗,一起去钓鱼?这个时候,松花江冰层下面的鱼最鲜美了。”
“好啊。”
放下电话,李春秋抬头望向窗外。月光下,他的脸显得格外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