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琼琚像是猛然惊醒,立刻转身抬头向远处眺望。果然看到辫发披散,身着袴褶的高澄正骑马而来,转眼就到了她眼前。
高澄也看到了颖河边上的萧琼琚和羊舜华,两个人为了不引人注目,都是男装。只是春日晴好,天气适宜,用不着再着狐裘了。
数年不见,这眼前正值青春年华的男子却怎么看都不是记忆里那个少年,不得不让人感叹时光易逝。少年时那种洒脱和狂放已经没了踪影,眼前人虽然还是倾国倾城的美颜,那双绿眸子却再也不是清澈见底的,幽深得让人觉得深不可测。
高澄走过来,直奔萧琼琚。
崔季舒早就止了步,停在他身后远一些的地方。
萧琼琚倒没犹豫,也迎上来。
羊舜华没跟上来。她下意识地抚了抚腰里。她今日是士子装扮,没有带剑,但带了匕首。那把从来不离身的匕首还是高澄所赠。
“渤海王见信即来,吾多谢大王。事关重要,不得不私下约见,大王见谅。”萧琼琚略略一拱手。
“公主既然说是要事,不妨直言,不必如此客气。”高澄也一拱手。
萧琼琚转过身向颖河边走去。
高澄跟在她后面。然后走到她身边,两个人并肩慢行。
崔季舒远远望着,心里颇有感叹。怎么都没想到高澄和萧氏有今日这样的见面。
羊舜华看着两个人从她身边走过,一直走到了河边沿岸的斜坡上又向下面走去。
萧琼琚止步转过身来,“侯景的帛书里讲渤海王凌逼功臣,阴害大将……”
“公主特约相见,不会是来质问我吧?”高澄打断了她。“你都信以为真吗?”
萧琼琚没想到他这么盛气凌人,而且看得出来并不是有意的,想来是如此习惯了。她突然觉得,大魏天子说不定是怎么受这权臣的轻慢。
元善见,她同时想起这个人。
看来侯景说高澄凌逼他,也不是完全没有的事。
“渤海王怎么如此不能容人?”萧琼琚极其不快道,“我何曾说过我相信侯景?从前渤海王和侯景的事是魏国家事,与梁国无关。我今日请王相见也不是为了管渤海王和侯景的恩怨。既然渤海王这么不耐烦,便恕我直言:王杀了侯景之子,看样子王是有意逼得侯景不得不叛魏国。如今侯景要降梁国,此人奸诡之徒,必成祸患,王就忍心看着此人遗害梁国吗?”
高澄倒没想到一个深闺女郎把他的心思看得这么清楚。但听她这么说怎么都觉得很刺心。最终还是耐着性子道,“公主说的不错,此人奸诡之徒。前事已过,我也不想和公主解释。但并不是我逼得他叛国,是他早生了叛国之心,我又如何能留住?杀他儿子倒是我无奈之中的任性了。公主要是觉得他将遗害,我倒不知道梁国难道真要收了这个魏的叛臣而奉其为重臣,加以高职吗?梁若如此,想必是要取巧,又如何能责怪魏国?盟约尚在,七皇子湘东王就在邺城,梁国却要如此不管不顾地趋利而弃信,我又能如之奈何?还要受公主的遣责。公主究竟意欲何为?”
他语气里满是委屈。是啊,背盟的背盟,叛国的叛国……自从他父亲献武王高欢薨逝之后,独木难支的滋味他是体会得够多了。
萧琼琚盯着高澄那双绿眸子一时心里不知道如何是好。原本她是一腔怨责,觉得责任都在高澄身上。现在听他这么一辩解,又觉得责任其实不在高澄身上。
“渤海王误解了我的意思……”她犹豫着说了一句。
“公主误解我,我也不敢分辩,受的委屈多了,不在乎再多这些。”高澄好像有点赌气。
萧琼琚心里不舒服,倒不好劝他了,又觉得自己冤枉了他,歉疚得很。两个人安静了一刻,终于还是萧琼琚先问道,“事到如今,渤海王想怎么办?”她语气缓和了很多。
“国中本就不安定,”高澄叹道,“又出了侯景的事,现在内忧变外患了。连公主都责备我,还不知道梁天子怎么怨恨我。只是侯景的事,我也实在是力不从心。公主可有什么办法?”
萧琼琚几乎要心疼他了。但听高澄这么问,便把自己心里原先想好的办法说出来。“渤海王要是有意,不妨和梁国一起除了侯景这个祸患,岂不是两国都安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