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舜华居高临下看到这一切,觉得公主和高澄真是一双璧人,心里又酸涩又欣慰。她可以完全确定的是,父亲杀高澄之心不会让他顾惜她这个庶出的女儿,但是一定不敢伤到太孙和公主。公主也正是因为明白此事,所以才带着太孙赶来,她自己也和高澄形影不离。
羊舜华知道,那些暗中埋伏的弓箭手必然不敢妄动。她的父亲一定是不敢下手,气急败坏,觉得功亏一篑。她走漏了消息的事想必也不能隐瞒长久。就算父亲知道了,盛怒之下亲手杀了她,只要能暂时保住高澄的性命,也值得了。
宾射礼已毕。
萧正德看到羊侃埋伏的人一直没有下手,知道羊侃是怕伤到太孙和公主只能作罢了。
“大将军气色不好,想必是生病了,该早早回馆驿去休息。”萧琼琚自作主张地吩咐。
萧正德原本还想着怎么留住高澄,支开太孙萧大器和溧阳公主,再给羊侃提供动手的机会,结果被溧阳公主的决定完全打乱了。
溧阳公主身边有兰京,面色阴沉只唯公主之命是从,萧正德也无可奈何。
萧琼琚公然便亲送高澄出了同泰寺的后门,就是要在羊侃暗中监视下把高澄送走。她和高澄一同上了她事先安排好的马车,命兰京护送,便毫不迟疑地向着都亭驿去了。
溧阳公主临行前吩咐去回禀皇帝和太子,说魏使忽然生病,送回馆驿,要休养几日,不许不相干的人打扰。
马车从鸡笼山向着都亭驿而去。
暗中里一直急切不能下手的羊侃对着渐渐远去的马车怒目而视。
兰京、陈元康、崔季舒一起护送公主和大将军所乘马车急急而行。
梁帝和太子都是对子孙辈心疼至极的人,有溧阳公主在车上,暂时没有人敢对高澄下手。
萧琼琚开始时并不敢放松,极度紧张,关注车外的情形。一直到确定暂时无事时才略微放松下来。一眼看到坐在她对面的高澄正看着她,她突然就又紧张起来。
心头狂跳不止,有点不太自然地侧过头去躲开他的目光,装作淡淡无情地道,“大将军看着我做什么?”
“不知道公主何时变得这么足智多谋,临危不乱,子惠心里甚是好奇。”高澄看出来她假作镇定来掩饰自己心头慌乱,再想想她刚才寸步不离守护他的样子当时格外镇定,他不是铁石心肠,不能不感动。
萧琼琚转过头来,心里忽然酸楚。她不想足智多谋,也不想临危不乱。如果这还是他们初遇时,那该有多么好。有点失落起来。“大将军不必谢我。”她不想他心里对她是感谢,找个理由,勉强自己平静下来,看着他,“我是大梁宗室,只不过是为了梁、魏两国两相安好,不事兵戈。大将军若怜惜天下生民,就勿生战事,我也就感激不尽了。”
看她目中莹莹泪光,高澄心里也渐次沉重起来。他们之间永远有过不去的障碍。他已不是初遇时的年少稚子,她也不能再是那个单纯任性的公主。
两个浑然都没觉出马车突然停下来了。
外面有说话声。
“你真的不是为……”高澄刚想说什么,但还没说出口,停下来的马车被突然间猛烈一撞。
倾刻车身巨烈一晃,萧琼琚身后的车壁受力,她被震得身子向前冲出。高澄也被震得身子猛然一晃。她受力冲进他怀里,他伸出手臂抱住了她。
“兰京!”萧琼琚向外面大呼。她心里大骇,羊侃真的还是下手了。羊侃明明知道她在车上,还是行事这么狠绝,看来是非要置高澄于死地。如果羊侃连她的性命都不在意了,那她还能护得住高澄吗?
“尔等何人?!”接着车外就传来兰京的大声喝问,听起来好像非常惊骇。
高澄心里奇怪。
“郎主小心!”
“世子当心!”
又是崔季舒和陈元康的大声呼喊。
高澄抱着萧琼琚突然低伏了身子。
“当”的一声,一支利箭射中车壁。
“公主当心,在此勿动。”高澄安抚萧琼琚,然后起身下车。
“夫君小心!”萧琼琚脱口而出,看着高澄的背影。他是她的命,她怎么能任由他身入险境而自己躲在车里?难道羊侃真的胆子大到了敢连她一起杀?
不知哪里来的这些形迹奇怪可疑的人。全都是黑衣,黑巾裹头蒙面,只露眼睛。
这场面很眼熟。如果是羊侃的人,用不着这么极度掩饰吧?
高澄突然留意到萧琼琚也从车里出来了。不及劝说,转身抱起她,把她放回车里。“这不是羊侃的人,不会顾及公主性命,殿下不要出来。”
“兰京来保护公主。”高澄向兰京大声吩咐。
“世子,这是侯景的人。”陈元康且战且退到高澄身边。他知道世子今日未带剑,手中无寸铁,他持剑护在高澄身前。此刻心里所有对侯景的忿恨全都堆聚到了一起,恨不得能手刃其人。
“郎主还是先走吧。”他们不会伤公主殿下。崔季舒身胖体重,他是无法抵御力战的,只能跑。
“不行!”高澄断然拒绝。且不说他做不出这样的事,如果真是侯景,杀了溧阳公主再嫁祸给他,那梁帝和太子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对他下手了。
崔季舒看看已经逼近上来索命的黑人衣。暗想,兰京一定是护着溧阳公主。他自己是不中用的,陈元康一个人不能抵御得了这么多人。世子箭伤复发,又手无寸铁。难道真是要绝于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