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始安静得没有一点声音,眼皮沉甸甸地无论如何也睁不开。还没等努力成功,就听到脚步声由远及近,一直到了她的榻前。接着身子跟着床榻一颤,是有人坐在了床榻边。感觉到有人看着她,闭着眼睛也能感受到剖人心肝般的目光,在这样的目光中好像不着寸缕。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忽生不安。
元仲华终于努力睁开眼睛。
床帐并未放下来,第一眼就看到坐在她卧榻边的人居然是太原公高洋。他果然正目光锐利地看着她,那种毫不掩饰似剖析的探究让元仲华满心的不自在。惊出一身冷汗,大呼,“阿娈”。
“夫人。”阿娈其实就立于榻边,听到唤声走上来。
看到阿娈,元仲华安心一些。
看到她醒了,高洋好像暗自长长吁了口气,但一点没有要躲开避嫌的意思,就好像他才是她的夫君。忽然怒道,“老妪该死,真该把济北王剖心挖肝才是。”他一点都不顾忌周围还有人。
高洋这一怒喝惊着了元仲华,又听他说什么剖心挖肝,顿时让她腹中翻腾,侧转身向榻下干呕起来。
阿娈赶紧在后背上又揉又拍,看一眼高洋,什么话都不敢说。
“二兄,何必在长嫂榻前说这些话?”居然又是皇后高远君的声音。原来皇后也在。
这声音让元仲华踏实了些,渐渐止了呕。
高远君这才走上来,高洋还是大模大样地坐在榻边,对皇后没有一点敬意。高远君好像也不太介意似的。
“长嫂是热着了。”高远君笑着安慰她,“大兄出使梁国,不在邺城,是我没照料好长嫂,竟让长嫂在宫中晕倒。宴已散了,这是我的寝宫,长嫂在此好好休息。太医已经来了,正在给太原公夫人诊脉,请长嫂稍候。”
“太原公夫人怎么了?”元仲华不解,以为月光也受了热。
“太原公夫人有孕了。”高远君满面笑意地解释,说着看了一眼高洋。
高洋没任何反映。
元仲华没说话,心头睹得几乎要崩溃。勉强回过神来,扬起眸子忽然发现高洋正直勾勾地盯着她,看不出来他是什么心思。
“太原公大喜。”元仲华声音低沉黯哑贺道。
高洋还是没说话,仍然直勾勾地看着她。
皇后和阿娈都立于榻前,暗中看着高洋。高远君觉得这个二兄和从前真是大不相同。以前在府里,不管二兄在别人面前什么样,至少在她面前还是能直陈心事的。现在让人越来越琢磨不透。而她现在对二兄的感觉,那种阴沉到骨子里的畏惧,比大兄还更甚。大兄至少不阴沉。
“殿下,太医令来了。”小虎的声音打破了尴尬。
太医令是个老年男子,走进来躬身低头,走到近前跪地而拜,然后上前诊脉。
高洋坐在榻边一动不动把目光放在了太医令的动作上,盯着他手上的一举一动。也不知道太医感受到没有。也许感受到了,太医令的手也微有颤抖。
皇后只好往后让了让,毕竟榻边挤不下这么多人。况且她心里也不认为元仲华真会有什么事,毕竟她一直身子差,晕倒也不稀奇。
太医仔细地诊了半天,好像拿不定主意似的。高洋看他很久没结论,蹙起眉头来,好像要发作的样子。他又盯回元仲华,正巧元仲华也正抬眼看他,满眼中都是惧怕。高洋突然心头一软,他竟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似乎是为了安慰她,他慢慢将心火压了下去,眉头放松了。
“大将军夫人也是有孕的脉象。”太医终于小心地说出一句,“只是时日太浅,仍须好好调养。”
殿里一直很安静下来了。好像所有人都没听到这句话,一点反映都没有。
过了半天,只有元仲华,像不敢相信似的问道,“是真的吗?”
“是。”太医令肯定地答复了她。
元仲华除了自己的心跳声什么都听不到了。她此刻恨不得立刻就能见到自己的夫君高澄。可是他在建康,他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她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他?她看一眼阿娈,想立刻就回府去。
阿娈心里也是又惊又喜,只是不敢轻佻,看元仲华瞧她,两个人对视一笑。
高远君大喜道,“这可真是好消息,大兄回来一定甚是开怀。”高远君是真心高兴,这么大的好消息,是在她的宫里诊出来的,大兄回来必定也会感念她。
高洋看一眼太医令,不耐烦地挥挥手,意思是让他下去。
高远君忙吩咐小虎,“赏”。今日大将军夫人和太原公夫人都诊出喜脉,对皇后高远君来说无论如何都是喜事,她自然是喜不自胜。
皇后又挨近榻边,问元仲华可还有什么不适之处?
元仲华此刻身心舒泰,便向皇后请辞,想回自己府第。
皇后见她无恙,倒也不太担心。正想着吩咐什么可靠人送大将军夫人回府;还想着再专门指派个太医;还要让人去把长公主有孕的消息禀报给皇帝;或者她自己亲自去告诉皇帝更好?要不要让人送信去建康给她的大兄大将军高澄?还是等他回来再说?……月光那边自然也不能轻慢了。心里纷繁杂乱,又看到高洋忽然站起身来。
“我送长嫂回去。”高洋的口吻就是通知,根本就不容人置疑他的决定。
“如此甚好。”高远君心里暗想着,二嫂必定也要回府,如果二兄和二嫂一起去送长嫂,倒也妥当。
“不敢有劳太原公。”元仲华却满口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