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与夏浅枝在小厮的引领下一路行至正厅,一个身着白衣的男子等在那里,他一副文士模样,腰上系着鸦青色蝠纹腰带,坠下一块羊脂玉佩,说不出的风流俊逸。
两个男人一照面,如同不着痕迹的打了个机锋,白衣男子率先拱手:“恭喜教主得偿所愿。”
“借白城主吉言。”红衣也拱手道。
在红衣与白城主相互客套的时候,夏浅枝飞快的扫视一圈这间大殿里面的摆设,汝窑杯盏,紫檀器具,纯金廊柱上龙飞凤翔,混着过盛的日光,耀眼到了极致,仿佛非如此不足以彰显主人的富贵。
这样一来,这位白衣缓带的城主,显得朴素的有些过分。
可当她定睛细看时,又发现他做衣服的料子看似朴素,实则在行止间隐隐有光华流转,如水波,似月影,十分飘逸。这种衣料有点儿像她以前偏爱的玫瑰碎金妆花缎,夏浅枝看出他并非与黄金城里的一切格格不入,而是用了足够金贵却不那么耀眼的料子之后,又对他失去了兴趣。
她端起自己面前的茶盏,嫩如莲心的君山银针,不是她喜欢的口感,只象征性的沾了嘴唇就放下。
在她打量白飞雪的同时,白飞雪也避过了红衣锋锐的视线,静悄的打量着她。
夏浅枝一身寻常布裙,发间钗钿亦不精致,面容秀丽,宛若沾了晨露的玉兰花,不明不白的吐露着幽香。从衣着看,无非是小家碧玉,从面貌看,只堪清丽娇柔;唯独那一双半垂着的杏眼里似乎藏着什么秘密,让人忍不住想要捏住她的下巴,凑近了去一探究竟。
他身为黄金城的城主,虽不耽于美色,但自问生平见过的绝色佳人绝不算少。在她们之中,有的性烈如火,有的冷傲如冰,还有的温柔解语,有的泼辣明媚,但是她们当中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在走进这座黄金城的大殿后依旧保持着冷静。
黄金城富可敌国,他从不掩饰这一点。他用金玉堆砌出泼天的富贵,并且享受每一个走进黄金城里的人崇拜,贪婪,敬畏……种种有趣的反应。
白飞雪一直坚信,只有那些丝毫不为富贵所动的人,他们拥有常人难以匹敌的坚定心性,这样的人才有资格成为自己的盟友。
归一教的原副教主红衣,正是其中之一。
而他带在身边的姑娘,是头一个走进黄金城后仍然面色如常的姑娘。她的漆黑的眸子那样冷淡自若,不含任何情绪。没有惊讶,没有羡慕,没有渴望;也没有嫌恶,没有嫉妒,没有鄙夷。什么都没有。
她的神态不像走进黄金城大殿,更像是到相熟的邻居家里串个门,而且这个邻居家与她自己家半斤八两,甚至可能还不如她家阔绰。
有趣,太有趣了。
白飞雪眯起一双狐狸眼,强迫自己将心神收回与红衣的谈话中。
谋定而后动,打草惊蛇,最是要不得。
他城府极深,情绪又遮掩的好,即使是红衣也没察觉他望向夏浅枝那一眼里藏着的东西。
红衣随手将一样东西扔了过去:“你要的,归一教的藏宝图,在这里了。”
白飞雪展开红衣扔过来的一卷破旧皮纸,小心翼翼的打开,迅速浏览过后,他虽极力掩饰,红衣却仍能看出他的手在微微颤抖,显然十分激动。白云飞暗自深吸口气,展颜一笑:“多谢教主。”
白飞雪拍了拍手,立刻有下人呈上一个漆木小盒,红衣接在手里,立刻打开。盒子里装着一本武功典籍及几张药方,他随手翻了翻,颔首道:“多谢城主。”
两人的交易顺利,大殿中那种短兵相接的紧张感立刻淡去不少。
白飞雪唇角含笑,略带不解的问道:“教主,请恕在下直言。归一教雄踞古纥百年之久,教中珍藏的金银宝贝必定不计其数,教主就真的从来没有动心过?”
红衣合起木盒,漠然道:“我志不在此。我更不明白,城主已经富甲一方,又为何对黄白之物如此渴求。”
这本来只是一句敷衍,并没有任何追问的意思,白飞雪却饶有兴趣的展开手里的折扇摇了摇,颇为感慨道:“钱能役鬼,财可通神。黄金白银,可以买来这世上的一切。有些东西看似用钱买不到,其实也只在钱用的地方对不对,出的价格够不够高而已。比如教主不正是用藏宝图买了我手里的秘籍吗?再比如……”
说到这里,白飞雪意有所指的看了夏浅枝一眼:“再比如这天下的姑娘们,不会为金银动心,却很难抵挡华服美馔,珠玉宝石的诱惑。”
红衣只觉得他这话不经意触及自己心底某个角落里蛰伏着的,自己都没弄清楚的念头,只是一时理不顺思绪,脑子里乱糟糟的,翻搅着疼。
见他若有所思,白飞雪顺势提出邀请:“金银的好处一时难以说尽,教主若不嫌弃,不妨在我这黄金城里小住几日,你我二人尽可把酒言欢,也让我略尽地主之谊。”
夏浅枝悄悄抬手在红衣腰侧尚未痊愈的伤口处按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