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手脚不灵便,一瘸一拐地晃荡,流连在东京繁闹的街市上。
我突然发觉自己是如此喜欢喧嚣的大都市,看着人来人往的熙熙攘攘,看着平平无奇的人间百态。只有在这里,心态才能平静,不去自寻烦恼;看到眼前红男绿女的迷乱,就好像看到我自己的影子,看一看,心里就不会抑郁难宣。
头晕困倦了,躺在树荫长椅上,美美地睡一觉;饿了,弄些清水面包果腹,一切是如此简单。我发现原来流浪汉的生活竟是这样悠闲自在,似乎永远寻不到烦恼的源泉——尽管,他们似乎也没什么快乐。
可是,快乐又是什么呢?我认为平平淡淡就是快乐,就是幸福,干嘛一定要去追求所谓的风花雪月呢,追到了又怎样,能当饭吃么,能当被子盖么……这么想想,我是不是该遁世出家,去做个老和尚呢,亦或干脆就此懒躺在地上,做个真正的隐士……我想,我可能又发神经了!
时过正午,我一路逛到了银座。来一趟东京,怎么也该去看看资本主义到底腐朽成什么样儿。
站在巨大的广告牌下,我嗅着扑面而来、夹杂着脂粉味的混浊暧昧气息,一边口中大嚼着被小妹誉为美食的汉堡薯条,感觉还不错,起码没有怪味道,嚼在嘴里跟馒头大饼没啥分别,再搞几罐可乐,逛啊逛,就是逛,不思考,不分神,倒是把腿脚遛得越来越灵便了。我忽然有一种感觉:我还是十年前那个逃学的少年,无忧无虑,吃饭,睡觉,划拉几笔狂草书,玩儿,玩儿,玩儿……
可是,我已经二十四岁了。我妈常唠叨,今年是我的本命年,最是凶险,平安度过了,以后就事事大吉,所以为人处世一定要加小心,总不为过。
这话真是应验了,今年就是我的一个劫难,这么多烂事都一股脑地砸向我。我啊,我真想一个猛子扎进东京湾!
我拖着懒散的步子逛到港区。东京港平静而繁忙,入眼只有忙碌的吊车和货轮,还有那些五颜六色、码成一排排一叠叠的集装箱。此时游人不是很多,客轮码头上基本见不到活动的身影。遥望大海,远处也是平静的,我想,平静的海面之下,一定会蕴藏着什么?
顺着东京港沿岸向南而下,路过机场,就在不远处,在东京湾入口的西夹臂,那里便是横滨了。从这里到横滨,坐车也不过二十分钟,一路跑过去,或许到了那里,痴情的念念会为我戴上一块马拉松奖牌,再“啵”我一口……嘿嘿!
啊,又是东京的夜!
我突然很想家,很想小妹,我想立刻回到他们身边。可是,那终究只是梦幻,我驻足不动,夜色将我灌醉,我已融进这夜的东京。望着远处星星点点的渔火,我在想,哪里才是我的平静湾呢?
午夜的海风带着些许清冷,不似傍晚那般惬意的凉爽了。走吧,再美的东西,也不能永远地拥有,唯一能做到的,是珍惜那一刹那最美的光华。
我听够了海潮,吹透了海风,一步一回首地离开了平静的港湾,寻到一处僻静的公园,躺在漆黑一团的避风角落,瑟缩着挨到天亮。
清晨,打扫公园的老头儿将我赶了出来,又跟着我屁股喊着最近露宿街头的流浪汉都在哪里聚居,那边条件好,警察不会管,也没人去骚扰……
我呼吸着清冷的晨雾,打着喷嚏溜达出公园。今天天气特别凉,怕是要来雨了吧?
我到航空公司办事处问了一下,可以改签最近的机位是在三天后,其他都满员了。对方问我要不要,我说行,没问题。从办事处出来后我就又迷茫了,去哪里呢?想打电话回家问声好,却发现手机已经断电关机了,再摸摸身上所剩不多的日元现金……先随便找家旅馆先住下吧。
我图便宜找了家小旅馆,住进去后,老板娘欧巴桑才告知今天浴室热水阀坏掉了,要洗澡可以到路口拐角处的公共浴池,看我的样子要发火,欧巴桑乜斜地看着我,说正是因为这个,旅馆才半价,门口已经挂出告示牌了,难道你没看见?
我四肢冰凉浑身酸痛,眼皮子直打架,实在没精神头陪她磨牙,气鼓鼓地说我看见了,但我不识狗叫文!
放下行李,我跑去浴池花了四百多倭币洗了个热水澡,看着这里光屁股的怎么都是公的,传说中这里的那啥混浴呢?看来,道听途说着实害人不浅啊,今天算见识了。先冲个了干净,然后蹦进池子,我感觉还是不如北京的澡堂子泡着爽,几十块人民币扔得怨。
躺在浴槽里睡上一觉,我感觉脑子清醒多了,昏沉沉的感觉越来越淡,渐渐地抽丝而去。突然想起小妹,她现在做什么呢?理疗,静养,酣睡,沉思……
回到旅馆,躺在床上歇了一会,我将充满电的手机打开,进来许多未接来电提示,意外地发现许同皓给我打来过电话,我立即回拨过去,他吭吭唧唧吞吞吐吐半天也没说出个正经话,最后架不住我的威逼,踌躇半晌才从牙逢里挤出些声响:“小雅……不见了,她也没和我打招呼……”
我一听就炸了:“你他妈混蛋——”我的声音震落了攀在屋顶的几挂灰尘,那灰尘飘飘悠悠又落在我脸上。“还不快去找!”我愤怒地吼道。
他吝惜词句似的吭吭唧唧:“找,找了……没找着……”
“什么时候不见的?我爸妈知道吗?”
“医院说,走了一个星期了,我一算,也就是和你去日本前后脚的事——我最近特别忙,所以……我想,小雅肯定没告诉你爸妈,我打电话过去试探,他们什么都不知道,我也没敢跟多说,就说刚打你电话一直占线,就打给他们,问个好。”
我毛了,又一次感觉到天要塌下来,“这傻孩子,她跑去哪儿了?”我心里乱得一团糟,两只手死死地抱住脑袋,我在想,在琢磨,小妹怎么突然之间毫无预兆就跑掉了,前几天她是闹过情绪说不想继续治疗,可后来爸妈打过电话安慰她,她也答应得好好的,不像是在敷衍我们啊——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深深陷入痛苦的思索……
——令我想不到的是,这又是胡北风干的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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