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顿闹下来,我不敢再给他吃野果了,勉强再吃了一些压缩饼干合着水咽下,决定明日再去思考怎么觅食的问题。
星星已然升起,我在给他喂药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那时候夕阳已经拖着它橙红的尾巴慢慢地爬下了树林所连接的那片绿色的屏障,天色早已昏暗下来,即将步入夜晚。
差不多应该是六七点钟了吧?
可惜的是我的表和这一边有时差,没个准确的刻度,也无法将钟表调整到适宜的时间点上,平日起床作息基本靠猜,盯着天色猜测一天究竟到了什么时候。离入睡的时间还差几个小时,这段时间里我们已经吃过东西了,如何消磨时间倒成了个小问题。话又说回来,这点压缩饼干是我最后为数不多的一点存粮了,今天吃完以后真的要开始正式节衣缩食的生活……哪怕我决定把这个严峻的状况放到明天再解决,此刻心中依旧还有隐忧与不安。
毕竟如果明天也找不到可食用的东西的话,那可能真的要活活饿死了……
先不管它!
再深想下去只怕今晚也睡不好,好心情哪怕只有一会儿也要努力维持下去。我的社畜生活没让我得到什么经验教训,唯一让我明白的道理只有一个:
永远不要让未来的事把现在的情绪弄得一团糟。要是想要去解决,那也轮不到现在解决;要是开始烦恼,就会从现在开始一直烦恼。况且答案和结果要明天才能知道,现在这么晚了,做什么都没有用。
这就是能让自己活得久一点的秘方!
所谓精神胜出法就是这样,大部分时期都得过得糊涂才行。
食粮的事情先放到一边不要管好了,现在主要需要关心的还是……
我盘起腿坐了起来,盯着他的脸蛋瞧。
多么可爱的脸,稚嫩的脸庞像满月,头发在天空投来的光束下也开始被照出了光彩来。即便营养不良还是很严重,头发本来的颜色又是亚麻黄,其实很像是一把干枯的稻草、或是橱窗里面价格便宜的洋娃娃的塑料头发……
这个比喻有点过分了,不过我确实是这样觉得的。
哎欸……什么时候能把他养成面有红光肉体饱满闪闪发亮的健康小子啊……现在这幅营养不足的样子,很像是我在流浪动物救助站见过的备受折磨的下水道小猫咪。
虽然发丝本身没有光泽,但是难得能被照成这么有光彩的样子,哪怕是假象都是很漂亮的场面。
他淡色的头发荧荧发着光,把这张脸照得愈发有神气。但因为依旧一点血色也没有,在这种场合下不像真人,反倒像一尊精雕的塑像,雕琢他面庞的匠人想必也是费了一番心力,这张面孔瞧上去一点也不像凡世间的造物,反倒是像天……
……
才不像呢。
他的眼睛把我的思绪又拉回了现实,这样一对暗红的眼球,不像是鲜红的玛瑙,和石榴红也没有什么关系,颜色很微妙地卡在了深褐与乌红之间,不像是人体血管内奔腾的鲜活血液,反而更像是从伤口淌出来后经过二三小时后开始发硬结壳的血痂。
我当初第一面见他的时候就觉得他的瞳孔颜色微妙,在光线明亮的白天里看起来一片猩红。瞳孔嵌在这猩红的虹膜之间,对比起来显出更加暗赤的两个小点,远看上去像是画布上被安上的两颗黑豆子。总之瞧着他的眼睛时,直视得久了就会感到有些许诡秘的不适。
那红色极为不详,好似在被野生的蝎子螯足尾端指着一样,被那尖针顶部凝住的、黯淡的赤红色对准了眼睛。
和天使也差得太远了。
但大致上端详,还是张可爱圣洁而又美丽的脸……他安静地坐在那,姿态很漂亮,隐现的伤痕早已消失了踪影,身体被某种静谧的氛围所笼罩。不知他以前度过的都是怎么样的日子,皮肤倒是很白,白得像擦了一层粉似的。
不过我估计他的生活是也好不到哪里去,日日像阴沟里的灰皮老鼠一样东躲西藏,基本上没见过什么阳光的样子。初见时实在太丑了,让人喜欢不起来,可是现在洗干净脸后再把头发梳理得顺滑后,就看起来格外有气质了。静坐时宛若被一层淡光围绕。
呼……
我舒出了一口长气。
能捡到他是我的幸运吗?
和我相遇是他的幸运吗?
我不知道,自从碰到他以来我也在试着让他脱离曾经的梦魇,但遗憾的是我也没办法做到十全十美,在这个环境下我压根没有太多能用得上自己技能的场合。他之前那样害怕我、避我而不及,确确实实是因为我自己做得不够体贴恰当。
要怎么样才能让他不再那么不幸呢?
要让他变得不再这么惨,唯一一劳永逸的办法大概是摆脱掉自己身上这样不死的诅咒吧……
可惜他已经成了这幅样子,不死反而成了他的某一种庇护所。他实在是被迫复生太多次了,沦落到这种境地,已经没有了离开它继续生存的手段与力量。
不管从哪个角度上来看都太倒霉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