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座狼是懂得团队合作的狡猾猎手,这群座狼两三结队分工合作,不停地围着座山兽转着,轮流晃到座山兽面前吸引它的注意力,其他的同伴则找准机会扑到它的侧身留下一道道咬痕或是爪印。
惊恼的座山兽几度试图冲撞晃到身前的座狼,想将其踩死在自己的巨蹄之下,但那些负责吸引它注意力的座狼根本无意和它正面对决,一晃而过,转眼又换成了其他座狼跑到前面去挑衅它。
体重十几倍于座狼的座山兽并不能做到像它们那般灵活地转身。就像每次使劲挥出的战锤都打在了棉花上,这种无意义的冲撞进攻只是在不停地消耗着座山兽的体力而已,很快它就筋疲力尽了,动作迟缓下来了。
终于,一只座狼找准机会扑上它的脖子,狠狠咬了上去。
座山兽失声惊嚎,但只响了短促的一声,座狼的獠牙精准地刺进了它的喉咙。
死亡前的最后一点力量让它激烈挣扎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甚至有一次挂在它脖子上的座狼被它甩脱下来,但很快就有另外一只补上了这个空缺。
座山兽终于体力不支轰然倒下,趴在它身侧撕咬它皮肉的一只座狼赶紧跳开,免得被毫无意义地压死。随后方才还亲密无间合作的群狼开始争先恐后地撕咬起它的皮肉,争抢每一块到口的食物。
这一幕在巨兽之野司空见惯,我默默地看着,却忽然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我好像能看到那些野兽的身上有什么完全透明的东西在燃烧着……不,不对,不是看到,完全透明的东西是看不到的,但我确实是能感觉到有一股无形的能量存在于这些生物体内闪动着,火种——这种意象直接出现在我的脑中。
群狼的体内的火种在熊熊燃烧着,而死去的座山兽体内的火种……那个火种并没有熄灭,而是分散开来,流入了分食着它的座狼的身体。
“活物有灵,弱肉强食,亡归尘土,生生不息。”耳边隐隐地响起了过去老酋长教过我的萨满教义中的箴言,“自然的法则,强的吃掉弱的,但每一个生灵都有生命走到尽头的一天,他们的身体回归大地,大地生出植物和粮食,养活新生的生灵,如此平衡反复。猎手应当敬畏自己的猎物,因为他们的每一滴血,每一寸骨肉皆源于此。”
一声巨大的咆哮从远方传来,震醒了沉浸在思绪中的我。
我扭头望去,顿时惊呆了。
远方,一名兽人跪在地上,朝天举着战斧激动地高呼,战斧和他的身体都被鲜血浸染得殷红。
在他的身前,倒着一头巨大的长毛猛犸,死去的猛犸头上插着一支长矛。
让我感到震惊的是那名兽人的脸,那是一张我无比熟悉的脸——每一次正对着镜子或者是平静的水面时我都会看到那张脸。
那是我。
我想起了,我对这个场景有印象。
那是我经历过的成年礼,每一名血斧氏族的年轻战士都要在成年之时外出独自狩猎一次,为族人们带回食物,证明自己可以独当一面。
而我花了好几天去追踪一头落单的长毛猛犸,摸清它的行动轨迹让它中了我布置的陷阱,然后找准机会砍断了它后足的一条肌腱。然而即便是倒下之后那头猛犸爆发的力量依然凶猛而可怕,我以断了两根骨头的代价找到了机会将长矛穿过它的眼睛刺进脑壳,给了它一个痛快。
我清楚地意识到这个场面来源于我自己的记忆,从第三者的视角像是读绘卷那样去回望过去的经历给我一种奇妙的感觉。
看着这一幕,我再度感应到了“火种”——那头长毛猛犸的,还有“我”的。当我看到在那里的“我”充满仪式感地从长毛猛犸的身上割下一块肉放进嘴里的时候,曾经在那头猛犸身上燃烧着火种转移到了“我”身上,“我”的火种剧烈地燃烧着。
过去,我只是带了象牙和足够的肉回到部族,期待着猎杀长毛猛犸的壮举能为我赢来多么巨大的荣耀,却从未想过像萨满教义中所说那样去尊重自己的猎物。
这时我突然想起来了,老酋长曾经跟我提到过,部族里的新萨满在正式研习萨满法术前,会由年长的萨满祭司用熏香和催眠图腾引导至特定的梦境,去进一步理解萨满教义中的真谛。
这个幻境,大概就是罗兰用自己的法术来代替那个的吧。
忽然间,我意识到了自己脚下的草原也在“燃烧”,每一株草中都藏着生命的火种,我仿佛能感觉到它们散发出来的能量无处不在。站在此间的我体内的火种自然也是在“燃烧”着的,曾经存在于那只猛犸体内的火种也在其中。动物吃了土地生育出的草,而我吃了动物的血肉活到今日,我的生命和灵魂源于它们,源于这片土地,我以这种方式和自然紧密相连着——
毫无征兆地,我忽然惊醒了过来。
我呆愣愣地定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依然身处精灵学院的训练场内。
那场幻觉……结束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原本是盘腿坐在地上的我此时正站在地上,身体有一种难以名状的不协调感,视野也莫名其妙地比平时低了很多,几乎让我怀疑自己的腿是不是被削短了一截。
我朝身下看去想探个究竟,却意外地发现被一层鼓起的布料遮挡了相当一部分的视野,而那层布料似乎正是我现在穿在身上的衣服包着胸膛的那一部分——在我的记忆中不管是哪个时期的自己都未曾拥有过如此夸张的胸肌。
而且,我发现自己似乎认得现在穿在我身上的这件衣服。
一股极其不妙的预感涌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