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还我!
我故意说得轻盈,笑嘻嘻地开玩笑,想让他相信我对此一无所知,只是一个普通同学帮忙,还带了点见钱眼开的性质。仅此而已。
从此我还特意与他保持距离,仿佛是为了自虐般地惩罚我试图告白的心迹。
在学期结束后,我再也没有见过杨思。听老实说,他因为身体原因休学了,想必也会错过这年度的高考。
我无数次催眠自己,用惊人的强力意志让自己相信,我和杨思只是普通同学。所以当我第一次见到伊莎贝尔黄时,我深信自己没有说谎。因为我已经说服了自己。
唐露时隔数年叫醒了我的催眠。我的梦结束了。
我以为这桩悬案已经有了答案,但唐露又寄给我这样一份包裹。
我拿着那封信和那盒磁带匆匆走进卧室,反锁上门。打开信笺。是唐露的笔迹。
「傅芸清,对不起。我想和你说对不起,是因为,我以为你是唯一一个篡改回忆、美化自己的人。原来我也是。」
「在搬家整理东西的时候,我发现了这盘磁带。你可能早就不记得这磁带是干什么的了。这是你和杨思当时准备英语演讲比赛时训练口语录制的磁带。」
「为什么会在我这里?因为我偷偷拿去听了。听完后我并没有还给你。」
「好了,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这个秘密是关于我的。」
「你此前问过我,怎么知道杨思弄丢的书是你的。因为我看到了你的情书夹在里面。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我非常非常喜欢杨思。」
「我是不是伪装得很好?可能是我在高中太籍籍无名了吧。没有人在意我,也不会有人发现我的心思。说来也巧,在你塞情书后的当天,我也恰好打开了那本书,我看到了你的信。虽然你没有在信封上署名,但我一眼就认出了你的笔迹。」
「那一刻我真的好讨厌你啊。为什么你要抢我也同样喜欢的东西?为什么你还比我早一步?于是我把我的信又放了回去,然后告诉了班级里的某个男生,说杨思课桌里有情书。」
「我以为我可以令你出一次糗的。是,我和你是好朋友,但我们也是情敌。你可以理解的吧,在青春期的某一刻,我们一定都憎恨过某位好友。对不起,虽然我想现在道歉也无济于事了。」
「当杨思在全班找那本书的时候,我就知道,一定你是惊慌失措下丢掉了。可是我没法指控你,因为这会揭露出我也曾动过他的课桌。在未来的数十年里,我一直说服自己全情责怪你,如果你没有丢掉那本书,杨思也不会被三倍罚款,他也不会为了一点点钱去造船厂打工,那么他也不会得了石棉肺。」
「我看见了那盘磁带,我才想起了所有事。我想起了在十几岁的时候我曾经如此嫉妒你,厌恶你,以至于即使只能小小地惩罚你一下,我也愿意做。」
「杨思因为工伤而错过了高考,令我和你都失去了他的联系。我虽然遗憾,却也有一点窃喜,那就是你和我又重新回到同一起跑线了。即使结婚,生子,和杨思相隔万里,我总觉得,还有机会的,像是一个遥远的念想。直到前几年你找到我,告诉我杨思过世了,我才惊然发觉,这次是真的,我们彻彻底底失去杨思了。」
我发现我在发抖。
因为我连那张薄薄的纸都快拿不住。
我呼吸急促,粗糙的空气灌入喉咙,剧烈摩擦着肺部内壁,那从胸口贯穿的疼痛感令我只能定在原地,像在张着嘴诡异地无声大笑。
我觉得我被老天戏弄了。
这件事到底还有没有最终的答案,为什么一环接一环,我被吸进了真相的连环套里。那个只存在青春时期的朦胧少年,除了一张面容模糊不清的毕业照,我没有关于他的任何资讯和凭据。他真的存在过吗,我真的喜欢过他吗,他真的在大洋彼岸过世了吗。
我冲出卧室,发了疯一般地翻箱倒柜找录音机。
丈夫疑惑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来,「哎你找什么啊?」
「录音机。听磁带的那种录音机。」
「哈?你们工作怎么还要录音机啊?」丈夫困惑更深了。
「找到了。」我尖叫一声,又冲回卧室。
那盘磁带看上去年代久远,那卷黑色的塑料带纤细脆弱,仿佛吹弹可破。我小心翼翼地将它放置在卡槽里,啪嗒一声,严丝合缝地扣住了。
深吸一口气,我郑重地按下播放键。
一开始是刺刺的噪音,我心跳加剧,像是要迎接一个久违重逢的挚友从机场的到达通道里走出来,忐忑而激动。
杨思的声音出来了。他在念一段英文课文,语调好听。
我发现自己无法克制地在簌簌流泪。那无色无形的声音,让他的死亡具象化起来。
那个声音的主人,已经过时了。
那个我曾经酸涩地、拘束地、姿态僵硬地喜欢过的男生,已经过世了。
事实上,在我的记忆中,他早就消散殆尽了。我根本不记得他,不记得他的一言一行,他的一颦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