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人自称崔北海,两人聊得意气相投。当夜李白喝得很是尽兴。
「酒入豪肠,七分酿成了月光,余下三分啸成剑气,绣口一吐就半个盛唐。」
李白发现,从妖风开始吹起,到白衣人和他喝酒,客栈中无比静谧,连马厩都静寂无声。似乎天地之间没有别人,只有他们俩在畅谈饮酒,酒葫芦在两人手中传递了无数次。
「北海,你从哪里来?」李白带着醉意问道,把酒葫芦递给崔北海。
「从那里来。」崔北海抬手指点了一下月亮,仰头又灌了一口酒,月色已经不再狰狞。
「能带我回去吗?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我遍访名山大川,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李白的话音有些孤独,这是一瞬间他不是剑客,也不是诗人,是一个提着断掉的脐带寻找母亲的孤独孩子。
或许是被李白打动了,崔北海点头应诺了他,并给他看了一块篆刻着金色「山海」二字的腰牌,他沉吟片刻,告诉李白:自己行走大唐多年,已经观察了李白很久,他希望李白能加入。
李白得知他们属于一个特殊的组织,崔北海司职「治魅」,组织虽然人员不多,却都在四方奔走。他显然有意将李白吸纳进组织,但考核期很长,崔北海给李白的建议是先献诗给当时的皇帝和朝中名士,打入朝堂中枢,成为皇帝宠信的亲近之人,静待下一步指示。
崔北海承诺李白,等他成为正式成员,就由崔北海带李白回到天上月宫——这位谪仙人一直认为那才是自己的故土,他的才情狂放不容于人间,孤独一人喝酒时也举杯邀明月。
天宝元年,崔北海告诉李白:时机到了。果然,当年皇帝下旨诏李白入京,兴奋的李白写下:「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立即动身出发前往长安。
2
以李白的才华,他当然可以入朝堂获得赏识;以李白的个性,他当然不能居于中枢核心,屈身于权贵。长安城太小,容不下他的狂放与傲气。他那双傲慢的靴子,让他和自己的使命渐行渐远。脱靴的高力士,才是皇帝宠信的人。
崔北海得知消息怅然了很久,一个人的性格很难改变,他欣赏李白,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不愿意李白为了他而选择屈身权贵,那将是大唐乃至人类的损失。
但发展李白的任务显然失败了,崔北海将调离,他的下一个任务不再是在长安「治魅」,而是前往洛阳「止戈」。只是日程未定,他依然在长安一带盘桓,他遇到了一个棘手的对手,对方拥有能杀死他的能力,他向组织汇报:想完成这次任务之后再行离开。
长安城有大唐的风华,玄武门有陈旧的血迹。大唐拥有农耕文明的富饶,而它的统治者血液里依然有游牧民族的野蛮尚武,规则很简单:击败敌人,杀死敌人,胜者为王。
长安城政争的流血从来没有停止,鬼魅也从未消失。唐太宗威严善战,杀人如麻,也曾为群鬼骚扰,夜不能寐,世人都说幸亏尉迟敬德、秦叔宝两位大将殿门护持,才得以安歇。民间更是传说,工匠画了两位大将的画像张贴于宫门,之后群魅销声匿迹。
只是没人提起:宫门旁侧还悬挂了一面小小的木牌,上刻「山海」二字。也没有人会知道崔北海曾经为这座长安城做过什么。
大唐乃至后世万民都记得大唐贞观十七年,魏征病死后,唐太宗说过那段著名的话:
「以铜为鉴(镜),可以正衣冠,以人为鉴,可以知得失,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
然而没有人记录崔北海和他的同僚,他们是大唐之镜,潜伏于长安的夜色中,烛见妖魔,退治精魅,守护万家灯火。长安城的达官贵人和百姓也不会知道:崔北海最后一次在长安的任务,遇到了他一生的劲敌。
崔北海一直策划刺杀安禄山,但这不属于他的职务范畴,对官吏进行督察侦缉归为「刺奸」,是另一个组的业务。从私心讲,他对长安和洛阳这两座城市有深厚的感情,对城里烟火气的生活,忙碌的百姓更有一种别处没有的亲切感。
这种人情味是很危险的,「山海」的成员不需要有这种奢侈的情感。他们只需要忠实执行组织的命令,同时隐匿自己的行踪。
崔北海只好曲线救国,他官面上的身份是太史局(钦天监)官员,那么利用这条线对朝廷进行警示,将安禄山即将造反的消息放到明面上警示。
这件工作还在筹备的时候,崔北海就遭到了刺杀。当他一袭白衣行走在朱雀大街时,他感觉到自己被跟踪了。他为了不波及无辜,飞身穿过鳞次栉比的房屋,跃过城墙,将跟踪者引到了城郊荒野。
苍白的手从地下伸出,如一片密林,有夜枭一样的声音响起:「请白衣君子到地府饮酒!」
3
崔北海解下酒葫芦,向四周倾洒酒液,酒水泼洒之处,那些密集的手冒出阵阵黑烟,飞速缩了回去。
接着一个巨人从树林中走了出来,高达二丈,胸前是一张活动的人脸,神情变幻着喜怒哀乐,观之令人心惊胆战。
崔北海从他葫芦里放出七色烟雾,这是他多年治魅收服的精怪。某些恶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