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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短信的是大学时候的班长,我的舍友志强。
志强先发了个意义不明的文字表情,然后说:「今年七月份是毕业十周年纪念,本班自从毕业后就没搞过同学会,这次无论如何也要聚一下,不许出差,禁止请假,七月一日中午十二点在学校南门大鸭梨烤鸭店见面,家属就别带了,有车也甭开,肝不好的提前喝药,喝醉是必然的。不见不散。」
十年。
这俩字儿在我胃里翻来覆去,忽凉忽热,像一口冰冷的二锅头。
我根本没觉得毕业有这么久了。我把手机放下,推开窗看了一眼,城市边缘的居民楼密密匝匝,街边停满黑色和白色的汽车,手机店放着流行歌曲,煎饼摊围满了人,杭州小笼包门口蒸笼摞得老高,自行车歪歪扭扭从歪脖子树旁绕过,一切跟十年前没有分别。
有时候觉得窗子被时间冻结了,大学时从宿舍楼窗户向学校围墙外望,看到的也是如此密集的楼、拥挤的车子,蒸笼雪白的蒸汽,窗间过马,俯仰之间就老了十年。
志强是同学里最早结婚的一个,那会儿我还领实习工资,没钱上礼,包了张白条写着「新婚志喜随礼伍佰元没钱暂欠有钱时兑现」,志强当时没说啥,到现在也没找我要钱。我总觉得对不起他。
我发条短信问志强宿舍的其他兄弟回不回来,攥着手机等到晚上,没收到回复。
第二天早晨一睁眼,手机上有条志强发来的短信,还是说:「毕业十周年聚会所有人必须参加不得请假,七月一日中午大鸭梨不见不散。」
我猜他是收到太多短信看不过来,干脆群发统一回复了。志强从上学时候就这样,做事儿咋咋呼呼,脾气大,容易发火儿,但为人仗义,是个正格儿的山东汉子。
看看日历,离七月一日还有两周半,我回头瞧瞧乱七八糟的出租屋,觉得这他妈都是什么事儿啊。同学会从来就是件扯淡的事情,我参加过一次高中同学会,基调就是有钱人勾搭女同学,穷鬼蹲一边儿喝闷酒,吃完饭出门,该开车的开车,该开房的开房,没出息的自个儿等公车回家。
没错,我就是那个没出息的穷鬼,穷到漂亮女同学向我倾诉家庭不幸的时候都不敢搭腔。我知道借着点酒劲把肩膀一楼,准能出门小旅馆开房直奔主题,但我不敢。
我连开房的钱都没有,到玉渊潭打野战会丢羽绒服,光屁股走路回家的经历,一辈子有一次就够了。
02
志强复读了几年,年纪比我们大一截,身高体胖,一脸胡子茬,分宿舍第一次见的时候我们都管他叫叔叔,宿管阿姨死活不信他是学生,非要辅导员到现场验明正身。后来大伙陆续报道,志强帮每个人搬东西,办手续,买暖壶水盆饭盒,拾掇柜子,发床单儿被罩,鞍前马后跑着,跟家长一模一样。
213宿舍一共住了七个人,没空调没电视,那年头的宿舍就这条件。按年纪排辈,志强是老大,免不了带兄弟们喝个酒吹个牛,说点同年同日死的酸词儿,网吧刷刷夜,吐过几回,打个群架,关系就铁得很了。
刚开学,谁都会装模作样学习学习,早晨七点爬起来吃早饭,上课坐前排,老师提问勤举手,晚上戴耳机去上自习,一边听英语录音带,一边做高数题。俩月之后,原形毕露。该谈恋爱的谈恋爱了,该睡懒觉的不起床了,三食堂旁边的租书店火了起来,每次辅导员查寝宿舍楼里都哀嚎一片。
小树林里躲躲闪闪净是情侣,一到晚上,湖边坐满双头四臂的诡异人影,仿若一众魑魅魍魉在涮火锅。人人都参加社团,动机没有一个纯粹的,图书馆的破586电脑得排队用,一个人扫雷,十个人围观,连操场都成了热门场所,人们有时候实在没地儿去,翘课打篮球直到天黑。
那时候谁都没电脑,想玩游戏得去校外小网吧,包夜十块钱。可那会儿一个月生活费才五百,前半个月夜夜笙歌,后半个月饥寒交迫,馒头蘸辣椒酱吃多了会变得眼睛发绿,屁股火烫。后来学校机房对外开放了,非计算机系的学生也能花钱上机,只有局域网,五毛钱一小时,213宿舍集体早起去计科楼门口排队,去晚了就没好机子了,机房最老的那批电脑,除了软驱就没有一个部件好用的。
那时候星际争霸刚出来没多久,在大学里一下子火了。我们整天窝在机房用UDP连星际,选个富矿图,七个人打一个电脑,战况紧张激烈,有时候还会打输。会输不是因为技术差,是因为机房鼠标用得年头太久,滚轮磨成了椭球形,动作再温柔指针也会无规则漂移,要想准确操作部队,一方面依靠逻辑思维能力,另一方面,纯靠人品。
七个人里面星际打得最好的,自然是老五。
世界上就是有这么一种人,长得比一般人好看点儿,脑子比一般人聪明点儿,家里比一般人家有钱点儿,跟大伙一样吃食堂、看武侠、翘课打游戏,走在人群里不显眼,也不爱出风头。可一群人在校园里遛弯碰见漂亮姑娘问路,姑娘不找别人,准问他;期末考试大伙纷纷挂科,他门门都在及格线上面;每个月底我们馒头抹辣椒酱,他能从马哲课本里翻出张十元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