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父亲规训成仪式的女人,从未意识到自己失去的自由。
她的前半生何时起床,何时开始绣花,何时嫁人都被安排好了,逆来顺受深深刻入她的骨髓里,以至于她生儿育女一大路,却依旧被早已经离开人世的父亲的规矩束缚着,到头来还为自己并不孝顺的儿子求情。
可她忘了,自己为难的这个女人,也是母亲。
围观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我渐渐感受到了一股压力。
我伸出胳膊,架住奶奶的身体,想将她拉起来,可是七十多岁的奶奶沉在地上一动不动。
她僵持着,似乎打定主意要道德绑架我们。
我想了想,松了手随她跪,冷冷地说道:「陈楚阳在家吃了多少次饭,我就有多少次机会下毒杀了他。
包括您在内。
这次他能侥幸有命活着,是因为我不想连累我妈。
」奶奶一下顿住了,她浑浊的眼睛开始露出一片茫然。
我继续说:「小姑姑的儿子在六中上学吧?
您不是顶喜欢男孩子的嘛,虽然他不是您孙子,但毕竟也是带把儿的。
我要不要带点什么『好吃的』接他放学?
啊,对了,我从您柜子里翻出了一本日记,好像是她跟姑父结婚前写的什么恋爱啊,流产啊之类的事儿,还有做手术的病历,反正放您那也没用,我就顺手给寄到姑父的单位了,也不知道他们夫妻现在能不能好好说话呢!」奶奶的眼睛一下瞪圆了,里面透出深深的恐惧来,她忽然明白眼前这个小女孩并不是床上那个总是被她欺凌的软弱儿媳妇。
她慢慢从地上爬起来,一点点退出病房,最后几乎落荒而逃。
假若一个人的生命里有她拼死都想守护的人,那她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我从未告诉母亲,那次我去监狱跟陈楚阳到底说了什么,他竟然如此干脆利落地放过了我们。
我比谁都希望陈楚阳去死,可他不值得让我妈以命换命。
正是陈楚阳那天误以为中毒的激烈反应,让我知道他并不是如我所想的那般无所畏惧。
陈楚阳一开始很嚣张,他隔着玻璃墙,威胁我的话顺着电话线爬过来:「你们等着,这个地方关不住老子一辈子的,只要我活着,出来的那天就是你们受难的那天。
」他阴恻恻地笑起来,额头上爬满了鼓涨的青筋。
我问:「要是你活不出来呢?
」陈楚阳愣了一下,很快就笑了。
他觉得这话从自己女儿嘴里说出来简直可笑。
莫说在这铜墙铁壁的监狱,就是走在大街上,要杀掉他这样一个年富力强的男人,也是很难的一件事。
我也笑了,笑嘻嘻地晃了晃手上的一个塑料袋:「你想不想让整个地方的人知道你是个恋童癖?
里面是你的几条内裤,都有你的东西。
别担心证据,我有的是证据。
你要是真出来了,我们还有一百种方法『失手』杀了你。
你以为你每天喝的水,吃的饭,都会是干干净净的吗?
当然,这么做都是为了自卫!」看着笑得一脸灿烂的我,他僵住了。
从监狱出来后,陈楚阳整个人消停了。
他托人转告奶奶,不用想办法让我们撤诉了,扣押多年的身份证也让奶奶还给了妈妈。
我们收拾好东西,从那个阴暗的房子走出来,一抬头,外边是明晃晃的阳光。
我握住妈妈的手,和她相视一笑。
她脸上绽放出少女时期就已经冻结了的笑,那个笑多好看啊。
(完)□欧阳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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