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电话老响,当然不要误会,肯定不是姑娘暗恋我的原因,我没那么大的魅力。最近没钱还车贷,银行的工作人员每隔一个小时就打电话,询问贷款问题。热情洋溢地说三天不还贷,就要和警察一起来找我,然后要陪我喝咖啡。我又不是没有人陪喝咖啡,干嘛让他们陪?
想把车开去卖了,可又划不来,车贬值太快,才买一个多月,就掉价百分之二三十。卖车的钱还不够我还车贷,最后没了车,平白无辜落的一身债,叫谁谁也不干。
以前在北京没车,虽然存不到什么钱,但是总不至于有人追债。现在有了车,既要加油费,又要还车贷,偶尔不小心还被拍个照罚个款,突然一下子压力大起来。看见十万以上的车,我都是离他五十米远,这万一要是加错油门,就是把我卖了都不够赔。
让母亲帮忙还贷款,王成军跳出来说:“帮忙还贷款可以,银行电话也打到我这里来,我也感到十分丢人,不过你拿什么钱还给我。”
父母帮儿子还一下车贷,难道还用还吗?但是王成军发话,我就不得不还,我是一个男子汉,不能在对手面前丢面子。
我说:“我出去找份兼职,等赚到钱了,就还。”
母亲帮忙把钱还了银行,王成军在身旁极其正式地给我一张欠条。公章手印样样齐全,搞的和银行一样正规。
小姑妈的儿子来看爷爷。堂弟比我整整小五岁,有一个稳定的女朋友。在麦城一家国企上班,听说还是部门小头头。他一直是小姑妈的骄傲,小姑妈经常一见到我们,就夸他儿子多么多么能干,已经是一个部门的负责人,将来前途不可斗量。
说句实话,我与堂弟并不合群。
年龄差在那,所以小时候很少在一起玩耍。总不能我在讨论班上那个姑娘漂亮的时候,还跑去跟堂弟玩过家家吧?读完大学,我去了北京,他一直留在麦城。头几年偶尔打电话寒暄两句,后来各自忙着事业,就很少再联系。两个人的追求和理念不同,硬是要捆绑在一起谈古论今,大多数情况肯定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倒不如就像亲戚一样走动,保持一点距离。
偶尔回家过年和堂弟撞见。堂弟嘴巴估计抹了八斤蜂蜜,所以讨长辈欢喜。而我仅仅只是礼貌性地问侯而已。可我并不认为这和堂弟有什么区别,只是我不太擅长表达而已。而堂弟是太擅长表达,其实内心我和堂弟是一样尊重长辈。
堂弟给爷爷买了不少营养品。我们坐在沙发上胡乱聊着天。
堂弟问:“哥,在酒吧演出能赚不少钱吧?”
我说:“要是一个人那当然是买房买车没问题,可是我们是一个乐队,四个人分就没有多少钱了。”
酒吧老板不傻,虽然我们是四个人的乐队,但也仅仅比歌手多一点点钱。因为请乐队假如是四个人,他不可能给四个歌手的钱。乐队比歌手更难生存,因为歌手只有一个人,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而乐队是多人组成,挣来的钱多人去分。
堂弟说:“其实我还挺羡慕你的,一直到现在还做着自已喜欢的事。”
我说:“你千万别羡慕我,你大可以辞职去追求自己的理想呀”?
堂弟说:“现在是追求不了,我按揭买了房,买了车,还有女朋友,考虑的事多了,有些事就身不由已。”
背上驮的东西太多,就没有条件去谈追求和理想。其实人在大学时都踌躇满志、趾高气扬地追求理想。但是步入社会后就分成了两类,一类像堂弟,他们选择了放弃,被物质生活直接或间接地影响。另一类像我,大学毕业后依然坚持着自己的理想。我们这类人一定要看淡物质生活,才有时间和精力去追求自己想要的。把物质生活看的太重,就不可能坚持这么久。
当然有很多人说我们这类人自私,没有考虑家人的感受,我承受这个事实。就像我们这类人看不懂堂弟这类人一样,整天说着羡慕我们的生活,可又只是说说而已,不敢去付出。当然有人会批判我们这类人,说要先有体面的生活,然后再去追求理想。切入点不同,每个人都有道理,可每个人都有权利选择怎样的生活,我们应该去包容每个人的生活方式,那怕那种方式让你嗤之以鼻。
堂弟问:“那你想找份工作吗?”
我说:“当然想找份兼职,你不知道你舅舅现在对我是下死手,我现在要还车贷,差一天没还,银行一个小时打一次电话。”
王成军插话进来:“那车不是你要买的吗?车现在也是你开,当然贷款归你还。”
王成军又说:“小成,你帮帮你哥,看你们单位还要人吗?”
我这人适合放养,喜欢到一大片草原寻食,当一只自由的小羊羔。而事业单位的工作相对枯燥和单调,我根本不适合。记得刚大学毕业,母亲给我安排在银行上班,我咬牙坚持当了三个月的柜员,数钱数到手软,看见码的成捆成堆的人民币,不是惊喜,而是手心发汗,腿肚子直哆嗦。现在想想我为什么不喜欢钱,估计就是那时落下的病根。
堂弟对王成军说:“舅舅,说实话,这年月进我们单位有些难。毕竟我们单位效益比较好,有很多人托关系想挤进来。但是您是我亲舅,您说的话我当万死不辞。刚刚好我认识一位分管人事的副总,不过舅,您知道……这年月……可能要点钱。”
我蹭地站起来,一听见这样的事就特别想骂娘。三十岁的人依然愤世,不知道是我太偏执,还是社会变的让人陌生。这可能是小城市的普遍现象,但我还是接受不了。
我说:“小成,哥哥谢谢你。我再找找其他的工作吧?再说我只是想找份兼职,我的重心还是放在音乐上。”
堂弟说:“哥,你别犹豫呀。好多人想进都进不了。这是多好的机会,在咱们单位上班也不累,效益还不错。你混个几年,捞个中层管理干部,房和车就是水到渠成的事。”
堂弟是真的想帮我,虽然说话的方式让我一个做哥哥的接受不了。或许他有点恨铁不成钢,一个三十岁的人空谈梦想,整天游手好闲,的确不靠谱。对于像堂弟这样的人,不,是对绝大部分的人来说,三十岁的人起码有份可以养家糊口的稳定工作。
而我是一个连自己都养不活的人。
爷爷说:“小露,你弟弟说的对。我们都知道你不太喜欢在单位里上班。老实说,是我叫小成给你办的事。我们都知道你有个音乐梦想,可是你看看电视里有多少选秀节目?你也在北京奋斗了六年,你已经三十了。”
我已经三十?多么不想承认这个事实,可是它就是触目惊心、血淋淋地伫立在我面前,容不得半点质疑。很多时候偷偷把身份证拿出来,瓣起指头数七八遍。
梦想对于三十岁的人来说,或许选择中庸是个聪明的选择。也许爷爷说的对,虽然这份工作我不喜欢,但不管怎么样我必须养活自己。而不是去形而上地寻找工作的意义,而是形而下先要养活自己。
去国企上班很顺利。王成军给我买了两套西服,我给扔进衣柜。我讨厌穿西服,不管在任何场合,我喜欢穿轻松的服饰。我知道这可能对正式场合和严肃的工作显得不尊重。可穿上西服,我就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束缚,感到很大的压力,忸忸怩怩、无所适从。我喜欢轻松的生活方式和人生态度。
所以认识的人说我:外表很流氓,内心很善良。
王成军叫我必须穿上西服上班。
我说:“我不穿。我是去上班的,又不是开‘金砖会议’或者‘二十国峰会’,我是要干活的,不是坐在那里对着电脑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