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也不会妨碍,我应该恨她的事实。
一直以来我生活在雪山上,和母亲、哥哥、姐姐一起,闭塞着自己,与世隔绝。
直到这一天开始,真实的世界才向我展露形貌。
对于一个世界观初步成形的十岁孩子来说,未免太残忍了些。
而父亲接着说:「妈妈给了你第一次生命,美雪阿姨给了你第二次。
那一年,她去爬山,也是突发暴风雪。
爸爸在大雪中救了阿姨,而阿姨救了妈妈和你。
她还给你洗了澡。
」太过残忍了,告诉我这些。
日后我该怎么坦然地恨她啊。
美雪笑着说:「当时阿姨还夸你长得好看,今天再看,阿姨的眼光果然没错。
」美雪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有土豆炖鸡砂锅,燃气炉煨着,正冒热气。
我怔怔地坐在桌边。
「那顿晚饭是真的吗?
」我说。
「什么晚饭?
」「暴风雪的那一夜,妈妈做的晚饭。
她也做了土豆炖鸡。
」「阿松,你听过卖火柴的小女孩吗?
」美雪说,「小女孩冻死前,擦亮火柴,看见了暖炉和晚餐。
」原来如此。
父亲曾经在雪山上遇见旅行者冻死的尸体,脸上挂着微笑,赤着上身,死状诡异却祥和。
因为冻死的人不会感受到痛苦,他会在死前做一场温暖的美梦,那梦甚至温暖到令他脱下衣服,含笑死去。
「这样的幻觉,很美好,不是吗?
」美雪说。
来到新家的这一天,我没有吃晚饭。
我躲进房间,埋在被子里瑟瑟发抖。
我为什么会和父亲一起躲在车里被救下,我本该和母亲哥哥姐姐一起,死在一场美梦里。
我在心里不断祈祷,妈妈,请抱住我吧,我想睡一个好觉。
于是在现实与梦境的间隙里,我真的感受到了母亲的温度,听见了她哄我的声音,我平和地睡去,下一刻身体却猛地抽动,挣扎着想逃离。
我猛然睁开双眼,是黑夜,和陌生的房间,冷白的路灯光透进来丝丝缕缕,窗外的影子投在天花板上。
一个披着长发的女人站在床头。
我虚弱地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