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运气实在很不错,一路走来,遇到的都是靠谱的人。
当初石聆想到这个主意,一方面是真心想办件好事,挽救骗局在未来造成的损失;另一方面也是想还孙璞玉一个人情。这个产业链中,获益最多的毫无疑问是孙璞玉个人。对此赵六吃了不少醋,三不五时就要到锦绣坊来埋怨石聆偏心——钱是他出的,赚钱最多的却是孙家。
而孙璞玉对赵六的态度也十分复杂,对于这件事他当初本是存有犹豫的,可一见赵六不问缘由地出钱,他不知怎么心里就生出一股意气之争,似乎他再不说话,就要输了什么。事实证明,跟着石当家,果然有肉吃。孙璞玉当然不后悔,只是对于赵六千方百计跟石聆套近乎的行为多有不满。
对于孙璞玉和赵六之间的“火花”,石聆视而不见。
——都是闲的!
石聆担忧另有其事。
与平安方的大热相反,千金符一反常态的低调让她不能不在意。尽管平安方口碑不错,但是千金符的暴利回馈始终对社会群体有着巨大的吸引力。尤其是那些在白云观尝到过甜头的人,对千金符可谓深信不疑。一时间茶楼酒肆里,众人议论最多的不再是锦绣坊又出了什么新花样,而是千金符获利几何,平安方运作如何。
这并非正常现象。
照理说在晋阳,千金符有绝对的优势,不该这么快就被平安方追平,眼下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有幕后推手为平安方保驾,二是千金符的运作出了问题。前者石聆暂时还想不透,后者却并非什么好兆头。
千金符在晋阳运作已经有半年的光阴,资金扩张迅速,如今民众心里或多或少也有了些猜测。石聆知道,已经有人在暗地里对千金符“撤资”。如果她预料不错,千金符的“崩盘”之日,恐怕是近了。
腊九一进书房,就见自家掌柜皱着眉头对着纸张发呆,不由有些揪心。
石聆最近很是辛苦,在锦绣坊之外又多了平安方的事要忙,一日里竟有大半日都闷在书房,偶尔出趟门,也是跟孙家少爷和赵家掌柜去商议要事。石聆再有能耐,到底也只是个十多岁的小姑娘,青春年华全辜负在这些账本里了——这哪里是姑娘家该过的日子?
腊九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东西,咧嘴一笑,到底是好姐妹,要说这事,还是莞姑娘想得周到。
“掌柜的,莞姑娘送东西来啦。”
听见王莞的名字,石聆唇角漾起些笑容。
阿莞最近心情似乎不错,三不五时就差人送东西来,有时候是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连她也不怎么识得,有些则是些她感兴趣的书籍。不过对自己的近况,她信里倒是只字不提,每每都只是叮嘱她两句,惜墨如金。唯有一次写得多了些,居然说赚钱固然要紧,也不要过于劳累,叫她只需把王家这铺子当成自己的,随意折腾就是……倒越发不像个小妹妹,尤其这最后一句,颇有些袁清风骨。
这女人成了亲就是不同,连和闺蜜共同语言都少了,不过想来王莞会有如此变化,应是过得还不错,何况有袁清照应,石聆倒也放心。
只是打开那包东西,石聆却是一怔。
孙璞玉最近很是头疼。
过年了,大街小巷都洋溢着喜气。平安方运作顺利,他在商行里也做出了些成绩,并没有辜负祖父的厚望。桩桩件件都是好事,只除了一个——孙夫人不知道又从哪儿打听到他与石聆合伙做生意的事,火冒三丈,差点儿掀了孙家的房顶。孙璞玉好说歹说,又答应了过几日与她一同去白家拜访,廖氏这才没有闹到锦绣坊来。
也许是最近与石聆相处多了,孙璞玉对女子的看法也有些改观,只是这世间再多的巾帼不让须眉,也没有孙大夫人什么事。孙璞玉实在不明白母亲为什么整天整日在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上争风,还老是把石聆挂在嘴边——就好像他不成亲都是因为石聆一样!明明石聆没出现的时候,他也没提过成亲的事!他才刚接手泰和商行的事,满心想的都是如何让祖父满意,哪有旁的心思?
孙璞玉抬头,这才发现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锦绣坊门口。
要过年了,家家户户都在忙着裁制新衣,锦绣坊正是生意最好的时候,门外熙熙攘攘,多的是富贵人家的姑娘太太。只有一处不太应景——大老远的,孙璞玉就看见程姑在门口与一个姑娘拉扯。
程姑一脸纠结,不像是生气,倒有些哭笑不得。那姑娘身段儿窈窕,背对着他,有些粗鲁地抓着门板,任凭程姑拉扯,也不踏出门槛一步。
这场景着实有些好笑,孙璞玉三两步上前,笑问:“程姑,这是怎么了?”
程姑见到孙璞玉,眼睛一亮,像看到了救星,语气夸张地道:“孙少爷,你来的正好,快帮我说说姑娘!我一个老婆子,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不过是要她陪我出门置办些东西,她不仅三推四推,还跟我拿起掌柜的架子了,你看像话吗?”
孙璞玉失笑:“你家姑娘?不会,琮秀不是那样的人。”
孙璞玉知道程姑与石聆素来感情极好,程姑非跋扈之人,石聆也不是会拿架子的掌事,这娘儿俩不知道又在闹什么。
突然,那抱着门板的姑娘猛回过头来,气急败坏地道:“你别听程姑瞎说!她哪儿是真心要置办东西,她是拉着我上街溜猴儿……呃!”
她这一甩,头上的步摇好巧不巧地打在眼睛上,疼得她一弯腰。
“哎呀,慢着点儿!”程姑忙凑过去,嘴里还念个不停,“怎么平日里端端庄庄的人儿,换了身裙子倒毛手毛脚了。这刚画的妆,你快别揉了,来,让程姑看看。”
石聆只觉得眼睛里有东西,磨得她眼泪直流,被程姑扒着眼皮吹了好一会儿,这才红着眼睛看向来人。却见孙璞玉一脸木然地呆愣在原地,话也不说,也不进屋,就这么直直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