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瑜若有所思,问我可是想将家人接到都城来。
我摇摇头,言说纵便我私心想接,我父亲也不会愿意来。
我捕捉到褚瑜眼中闪过的怀疑,想来他只当我是在耍什么争宠的手段。
所以这话我想得很慎重,甚至有些涉险:「皇上是天子,坐在万万人之上的位置,又当真每时每刻都安享于这都城的富贵繁华吗?」
这话甫一问出口,我就后悔了。
毕竟当皇帝的快乐,我一介凡夫俗子哪能想象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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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瑜怔了一下,但他很聪明,很快便明白了我在讲什么。
总有人在其位、谋其政、忧其民,食君之禄,不敢忘责。
我爹便是这样的人,可惜性子过于木讷,讨不了高位者们的欢心,空有一腔报国之志罢了。
因此褚瑜不答反问我:「你爹爹可是最北边的甘泉州里,专管治沙的官员?」
「倒不是专管,小小副官,人微言轻,有些治沙的法子,终究只是愁坏了自己。」小铜盆很快盛了半指高,我划拨着水面。
「臣妾将自己画的梧桐荷湖,挑了一幅送回了家里。」
我微微抬眸,看到褚瑜难得肃重的神色,「臣妾想让父兄们,也瞧瞧这样好的水景。毕竟自臣妾记事起不过十年,甘泉州的沙漠,便已要蔓延进城门里了。」
褚瑜登基不算久,东边有敌国侵扰,南岸常起匪患,西北太远,会有疏漏也在情理之中。
但他并不因漠北贫瘠便弃之不顾。那晚他宿在我的书房,我知道他为治沙研究了通宵。
天将亮时,他顶着眼下一片乌青推开门,派圣旨八百里加急,还遣了救济粮,去我提到的常年颗粒无收的州县。
送圣旨的队伍里,还夹着一道密旨——是褚瑜要我写给我爹的家信,专门问询治沙之策。
他并不因独宠我而偏听偏信、任人唯亲。
「辛夷,你可恼朕不当即提拔你父亲?」他问这话时,清晨的微雨簌簌落下。
那廊下的小铜盆盛满了雨水,他竟直直就着那盆冷水洗漱起来。
我看怔了,分明是阴雨天,却仿佛有耀目的春晖从他身上漫溢。
「臣妾只恼此时此刻,不能和皇上痛饮一壶好酒。」
他擦干脸,一边言说今日受教、此后绝不敢再浪费用水,一边伸出骨节分明的手,轻握住我的腕子。
那双笑眼近在咫尺,倒映出心动得不能自已的我,「周嫔不是戒酒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