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簿带着县丞走到东院办公的地方,一边走一边介绍县衙里的情况。县丞仔细地听着,不时询问两句。
其实县丞最好奇的是那位仅有一面之缘的萧县令,萧景铎的容貌那样出色,相比于一县之主,他更像是长安里倚马斜桥的少年郎,被满楼红袖呵护追捧的风流佳人,而不是站在西南边陲,一言一行都充满了不容置喙的强势。
县丞正打算旁敲侧击一二,可是他刚问了两句,就听到县衙外传来击鼓的声音。
得,什么都不必打听了,先去审案要紧。
主簿和县丞连忙赶到堂外,发现击鼓的是一个壮汉,壮汉身侧还站着一个人,年龄四十上下,黑瘦黑瘦的,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主。
这两个人见了县丞这个八品官,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吵嚷地更大声。县丞听了半天,可算听懂他们在吵什么。
原来这几年县里人家多多少少都赚了些钱,家底丰厚了,很多人就想捯饬屋宅,好好修葺一通。两年前大家都是家徒四壁勉强过日,没人在乎谁多占了几寸地,可是如今家家都有积蓄,壮汉家修院子,往巷外多扩建了几尺,黑瘦汉子家就不愿意了。
黑瘦汉子家也琢磨着盖新房,壮汉家多占地,他们自然看不惯,于是就出来吵。结果越吵越火大,就这样吵上了公堂。
县丞听得似懂非懂,悄悄问主簿:“翻新老宅并不是件小事,所需花销并不是一笔小数,他们怎么这样巧,正好都碰到一起去了?”
主簿也低声回道:“这两年镇子上不少人富裕起来,家里多少存下些家底,想要盖新房子的人不在少数,县衙里处理这种事情不是一回两回了,你以后就习惯了。”
“啊?”县丞愈发云里雾里,“说笑罢,两年内怎么能攒够修房的家本。”
主簿没有回答,而是吐沫横飞地杵在两个汉子间劝架,县丞也跟着劝,县丞说得口水都要干了,而这两人却还是剑拔弩张,下一瞬就要打起来的模样。
县丞暗暗叹了句刁民,还要再说,却听到外面守卫高声喊了句:“县令!”
这两个字就如有什么魔力一般,两个吵得火热的汉子一下子噤了声,齐齐回头朝外看去。
萧景铎的身影随即出现在堂外,正掀袍朝阶上走来。
“萧县令,你终于回来了!”壮汉钟一样响亮的声音炸响,然后快步朝萧景铎走去,“县令,你来评评理,是不是这个人多管闲事!”
黑瘦汉子不甘示弱,也立刻围了上去。萧景铎听完两人争先恐后的叙述后,脸上神色都没怎么变,就平平淡淡地说:“墙外小巷是公家用地,你们各占三寸,日后其他人还怎么通行?都迁回原地,谁也不准占路。”
两个汉子脸上的表情虽然还不善,但都闭上了嘴,再不吭声,显然将萧景铎的话听进去了。县丞就站在一旁,当下吐血的心都有了,他苦口婆心地劝了小半个时辰,竟然还比不上萧景铎一句话?
主簿趁机上前,说了些邻里友善恭让的套话,好容易安抚住这两人,打发他们回去了。
等两个刺头走后,主簿擦了把汗,说道:“明府,还是你说话有用,我们刚刚劝了半天,这两人死活不听,等你回来,什么都不需要说,只要站在这里就能镇住这些蛮人,真是烦死人也。”
萧景铎方才一直站在公堂里,等主簿把人打发走了,他才继续往后面走:“百姓小有积蓄,邻里摩擦是难免的,慢慢教化就好了。”
主簿跟在萧景铎身后,嘴里还在念叨上午发生的事情,县丞站在原地,愣了半响才连忙追上。
看来这位萧县令不光治下极严,就连在百姓中的威慑力也颇为强大啊。
新的县丞到来,晋江县县衙的四个官员终于补齐,虽然新县丞对晋江县不熟,一时半会还没法接手公务,但是萧景铎的担子却轻了许多。
等了两年,朝廷终于想起来他还缺一个副手了。萧景铎暗暗舒了一口气,默不作声地将许多琐碎又耗费精力的事情甩给县丞。
诸如东家少了一只鸡、西家多占了一寸地这等鸡毛蒜皮的琐事,萧景铎真的是一天都不想再管了。
即使如此,每日需要萧景铎过目的卷宗还是有很多,绣坊、西市、农田、南诏人、商队……这些大大小小的事情都需要他来出面,更别说,还有好些热情的阿婆时刻惦念着他。
三月底,一个阿婆敲响了衙门口的大鼓,吵吵闹闹地一定要让萧县令来给她主持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