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夫正要应下,忽的一抬眼,指着稍远处那喧哗的所在:“啊呀,有人打起来了!”
事实上这次几个医馆联手在此摆炉,却不是免费赠药。流民当中多得是露宿街头,无力看病的人,他们心里同情但又没有能力供出这么多人份的免费汤药。
毕竟草药可不是满地生长的杂草,都不便宜。所以几个人一合计,每碗汤药两文钱,与馒头同等价位,并且只针对西南来的难民。
即便不是免费的,这群难民也是满心感激,他们并非当真身无分文,手头那点银钱都紧着吃紧着喝,生病也要咬牙熬过去。若是铜板花光光了,那真的要饿死街头了。
难民们自觉的排起了长长的队伍,一开始秩序还不错,只是没过多久,就混进了些贪小便宜、企图鱼目混珠的人。
几个提着大药壶的小伙计看见那些衣衫洁净的,基本不会给他汤药,直言道:“这位大爷欸,您这还差二三十个铜板吗?”
被说了的人大多灰溜溜自个儿走人,也有那态度强硬的,嚷嚷着凭什么区别对待。给那些穷酸蛮子算那么便宜,他们这些同城的本地人反而原价买药。
几句话顿时惹得难民一人一句群起而攻之,人家大夫心怀大善,可怜他们这些无家可归之人,自然是民心所向。尽管被千夫所指骂着不要脸,那人还是不依不饶,甚至恼羞成怒想出手打人。
挨得近的人没有防备之下,顿时被撂倒两个,那厚脸皮的男子没好气地呸了一声:“臭要饭的,还敢骂老子!”
又一手指着分发汤药的小伙计道:“告诉你们东家,想要装善人,就得一视同仁,凭什么我买药就要贵那么多!仔细我派人拆了你们医馆!”
周围人都被气得不行,医馆有心做善事也要量力而行,给苦难的人如此优惠已经极为难得,还被说成这样。若是大夫个个腰缠万贯,那还不大大方方全部免费,岂不更能赢得好名声?
男子自以为有理,正得意着,接着就被看不过去的人给揍翻了。
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直接提溜着他离开人群,还不忘回头喊一嗓子:“你们继续哈,我来教训这瘪三,若是有哪个老板瞧上我这一身力气,就赏个活计,给口饭吃!”
三两句话逗笑了一干人,原本苦着脸在排队的,此时心情都转好了些。因为战争远走他乡,浮萍无果明月无根,干旱贫穷疾病,许多人甚至看不到丁点希望,心里空落落的。
但是反过来想想,即便朝廷正抵御外敌,还是拨款赈灾了,而城内有泰然商行等商户维持物价,如今又有几个医馆联手施药,咬咬牙还能挺下去!
叶箐箐让车夫绕道而行,这年头大伙都不容易,好在已经降雨了,快些把稻子种下去,秋末才有收成。
几日过后,那些上吐下泻发热的病人先后痊愈,活泼乱跳与常人无异,所谓瘟疫一说不攻自破。
石安城内渐渐安定了下来,让县太爷大大松了口气,就怕出什么乱子,而他又镇压不住。
心里寻思着这事过后,要写个奏章把裴家连并几个医馆的义举上报了,得到口头嘉奖也好,以鼓励那些商户在危难关头挺身而出。
只是如今举国上下正值多事之秋,自然不是说这个的好时机,被夺走的城池尚未拿回,皇帝又病倒了!
圣上年迈,朝廷里党派之争剧烈,内忧外患压在心头,终于支撑不住倒下了,政权暂由太子接手。
他们这些小老百姓不关心谁接管政权,天高皇帝远,管那些作甚。倒不如来点实际的,早日结束战争,让他们的家人回来,或是减免赋税,这才是老百姓的盼头。
叶箐箐也不怎么关注那些,她想的是,以自身微薄的能力,如何替流民做点有用的事情?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便是拥有金山银山,也不够这么多人吃的。况且已经弄过粥棚,此法治标不治本,非长久之计。
最好还是让这些人有一份糊口的工作,依靠自己的劳力挣口饭吃,那才是最踏实最安稳的。
正巧,裴闰之给她找到了一位老木匠,叶箐箐非常信任他的眼光,高兴地抱着他吧唧就是一口。
一旁候着的魏庆看得眼皮直跳,默默移开视线,心想这位少夫人真是……热情奔放。自家神仙似得少爷,就被这样一个不按常理的女人给收服了,想想还有点愤愤不平?
而被当众吃豆腐的裴某人浅笑依旧,温声嘱咐道:“杨师傅脾气执拗,你莫要与他有口舌之争。”
叶箐箐点点头,有本事的人通常都有点脾性,不过能让裴闰之这样特意叮嘱的,看来当真是很有个性?要做好心理准备才行呢。
待到与杨师傅会面那天,叶箐箐看他胡须皆白,背部佝偻,老人皮三角眼,一副尖酸刻薄之相,半点没有想象中那种大师风范。
小心翼翼的与他打招呼,杨老头只冷冷的瞥她一眼,问裴闰之道:“这就是你媳妇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