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做梦一样,直到洞房花烛夜时,从花魁变为「王妃」的刑修玉顶着红盖头,仍觉得这一切是那样不真实——
永安孟家的势力果然不容小觑,一场大风波就在孟月奚的三言两语间轻易化解,仿佛一夜之间,小王爷「杯酒一笑」为红颜的消息就传遍了都城。
那哈刚也是任务在身,到底不敢硬碰硬,得罪了孟家,便借驴下坡,喝下孟月奚敬的酒,卖个面子给他,放过了刑修玉,还打着哈哈说,不知道那是小王爷的红颜知己,多有冒犯,日后定当送份厚礼,遥祝佳偶天成。
所有人中,唯独唇边一抹血渍的木登秋咳嗽着,脸色惨白,望了望刑修玉,欲言又止。
新房里,熄了烛火,孟月奚与刑修玉和衣而眠,像在戏楼里隔着屏风聊天一样。
孟月奚告诉刑修玉,他之所以能及时赶到,全仗了军师的神机妙算,上次丢给他的胭脂盒里,也是军师写给他,助他脱身的锦囊妙计。
刑修玉这才知道,白玉堂名义上的堂主虽是孟月奚,内里的灵魂所在却是那个罩在斗篷里的鬼面军师。
他行踪不定,在地下堂口召见帮众时永远戴着面具,堂中兄弟至今还没人见过他的真面目,但却都无比尊重这个出谋划策,助白玉堂干过不少轰轰烈烈大事的军师。
这样一个人物,听得刑修玉心向往之,直拉着孟月奚说要见上一见。
却还没见到鬼面军师前,刑修玉先遭了突袭。
这一回,竟又是木登秋救了她。
那是去万佛寺的路上,马车才出城门,忽然出来几个黑衣人,举着刀子就往刑修玉身上砍,千钧一发之际,正在城门巡逻的木登秋带人赶了过来,以身相挡,替刑修玉挨了一刀。
拜佛不成,反遭突袭,刑修玉按着木登秋鲜血直流的手臂,咬牙切齿:「一定是那帮该死的息良狗!」
她的确没猜错,杀手正是记仇的哈刚派来的,他不敢得罪永安孟家,便暗地拿刑修玉下手,只是没想到会被木登秋破坏掉。
木家小院里,刑修玉坐在床头替木登秋包扎伤口,这已经是他第二次舍身救她了,她也再不好给人脸色看,只是嘴里还是忍不住嘀咕:「我始终想不明白,你当初为什么要背叛老督公?」
木登秋眨了眨眼睛,长睫微颤,许久,才苍白着脸轻轻道:「有些事情不需要别人明白,做了会后悔,不做……却会更后悔。」
说完这句话后,无论刑修玉再怎么问,木登秋都不肯开口了,气得刑修玉大骂:「真是个木头!」
但这木头却着了刑修玉的道,几天后的一个傍晚,刑修玉尾随着木登秋,一路出了近郊。
她总觉得他身上有秘密,便趁日日来探望他时,顺手往他衣服上洒了磷粉,如今可算派上了用场。
沿着一路磷粉散发出来的荧光,刑修玉跟着木登秋七拐八绕,竟然到了一处庵堂。
当看到为木登秋开门的是一个温婉的长发女子时,刑修玉终于按捺不住地跳了出来——
「好啊,木头秋,原来你还金屋藏娇呀!」
话音未落时,刑修玉抢先一步跨入庵堂,人却是愣住了。
这个「娇」……藏得也太多了吧。
一院子坐满了女人和小孩,本来围着长桌正在吃饭,闻声齐齐抬头望向她,惊愕莫名。
「竟还是被你发现了。」
叹息的语气中有些无奈,刑修玉身后的木登秋摇摇头,扯了扯愣住的她。
「既然跟来了,便一道吃个饭吧。」
(六)
木登秋为什么会背叛老督公?
刑修玉在和他接触过一段时间,摸清他的品性后,想过无数种可能,却没有一种可能是对的。
两年前南影门那场变故中,木登秋充当的角色是个人人不齿的「叛徒」,却也是个忍辱负重的「英雄」。
这「英雄」,起初木登秋并不想当,他情愿和大家轰轰烈烈地死在一块,但老督公却拉住了他的手,托付给了他一件无法拒绝的事情。
死并不难,活着却不易。
南影门不能全军覆没,总要有个人留下来为兄弟们收尸,为众人的家眷善后,为那些即将失去丈夫的孤儿寡母寻条活路,更要肩负着重振南影门的希望!
这个人选,便是木登秋。
于是他「叛」了南影门,「投」了朱雀司,「反」了老督公,「跟」了徐怀庸,沦为了忠义之士口中贪生怕死的「徐贼爪牙」。
他将弟兄们的妻儿安置在这处庵堂里,从此踽踽独行,与虎谋皮,走上了一条泥淖重重,却回不了头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