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悲伤叫做,我是真的很悲伤,你却觉得我在装逼。
初入翰林院,贾赦体会了一把前面小半辈子所不曾体会过的悲伤和绝望。然而,不同于贾政面对贾母时可以讨价还价,当贾赦碰到对他抱有殷切期待的长青帝时,他只能选择捏着鼻子认了。
也许贾母永远也拿贾政这个幺儿没法子,可惜的是,长青帝却有一千种一万种法子收拾贾赦,甚至只需一句话,就足以送贾赦立刻上天。
而所谓的人生规划,多半是闲得蛋疼的人毫无人性的强制另一人完成自己预想中的目标。即便贵为天子的长青帝,有时候也会闲得发慌,而不幸被他看上的贾赦,则要面对这看似简单,实则难于上青天的人生规划。
第一步,翰林院庶吉士,为的是将贾赦身上原有的棱角和反骨尽数磨去。
第二步,御史台大夫,在棱角和反角都被磨去之后,贾赦需要重新长出新的棱角,懂得如何为人所用,又该为何人所用。
第三步,内阁侍读学士,攒资历的最快捷也是最稳妥的途径。
第四步,鸿胪寺卿,能够帮助贾赦以最快的速度了解贯通礼数教条。
第五步,内阁学士,则是为了奠定贾赦在朝堂之中的地位。
也只有经历了前头这惨绝人寰的荆棘之路,贾赦才能迎来最终的光辉大道,成为长青帝为他安排好的殿阁大学士。
“我真的不会死吗?”贾赦木着脸问道。
这些道理,光靠贾赦一个人是无法领会的,也不方便由十二告知。因此,趁着休沐日,贾赦带上那拉淑娴并十二来到了久违的张家,听张家老太爷的训诫。当然,训诫的内容并不单单只有长青帝对于贾赦的期待,还有额外的一些必须要注意的事项。
自是同长青帝有关的。
“也许在外人看来,尤其是寻常老百姓们眼中,圣上绝对是一个宽厚仁慈的君主。可是,贾赦你说,这世间真的会有这样的帝王、君主吗?也许真的有罢,但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那人绝不会是当今圣上。”
张家老太爷看着自家女婿那副生无可恋的模样,毫不犹豫的选择了跟十二一样冷不丁的抽冷刀子。
“贾赦哟,你年岁不大,许是不了解以往的事儿。圣上年轻时候,行事作风那叫一个雷厉风行。擒权臣、平三藩、退倭寇、逐沙俄……这些事儿,你扪心自问,会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帝王能够完成的?别以为如今圣上看重你,你就可以任性妄为,你若将圣上当做一个被拔了牙的老虎,那么迟早有一日会死在虎口之下!”
贾赦原本就已经惨白如纸的面色,听得这话后,直接变得紫青了:“我能辞官吗?”
“你说呢?”张家老太爷冷冷的道,“你要是被圣上恁死了,我一定会让淑娴改嫁的。哼,你大可以试试看!”
“老泰山您继续说。”贾赦默默的咽下了两行清泪,立刻端正了态度,束手而立,老老实实的听张家老太爷对他的训诫。这对官场厌倦是一回事儿,可再怎么着,贾赦也不至于想要放弃他这条小命。这一刻,贾赦再也不去想加官进爵封侯拜相这种事儿了,他只盼着自己早日退隐朝堂。
“你只需牢记,赫赫战功是绝不可能由一个宽厚仁慈的人来完成的。圣上曾三度御驾亲征,你父亲和祖父也曾在战场上出生入死,你应当能理解罢?运筹帷幄,决胜为千里之外……那就是个屁话!真的将军,绝对是双手染满鲜血,当然也绝不会介意再多染一个人的鲜血。”
大概也是知晓一时间说太多,只会把贾赦吓疯,张家老太爷在迟疑了许久后,索性给了贾赦一句忠告:“你只记得,千万别跟圣上对着干,更别想糊弄他。”
“好。”贾赦一面答应着,一面给自己鞠了一把辛酸泪。
话说,他原本的日子明明过得逍遥又自在,当初到底为啥想不开非要走科举这条路呢?就算他花费一辈子的能耐,真的如同长青帝所希望的那般,成为了殿阁大学士,那也不过是正一品。他甚么都不做,就已经承袭了一等将军的爵位。
——所以他到底图啥?
贾赦彻底茫然了。
一旁立着的十二抬眼瞥了贾赦一眼,琢磨着蠢爹恐怕是陷入了人生的低谷,一时半会儿肯定是走不出来了,当下便懒得理会他,只径自思量着张家老太爷先前的那番话。
十二也有自己的考量,虽说因着前世的经历,他自认为也算是比较了解康熙帝、雍正爷的,然而有一点却是不可避免的。甭管资料有多详尽,纸面上的东西跟真实的人铁定是存在差异的,更何况这一世只能同上一世相似,并非全然相同,加上十二又希望能追求新帝,就注定了他必须提前对皇室宗族有更多的了解。
张家老太爷跟随了长青帝几十年,又曾任太子太傅,之后更是在上书房任教。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不失为一个极好的突破口。尤其对于长青帝的评价,十二更是深以为是。其实别说他上一世的康熙帝了,就连他那渣爹乾隆也不是个蠢货。能当上皇帝,且一当就是几十年的,极少会有真正的蠢货。倒是如今这个蠢爹,智商堪忧啊!
再度瞥了一眼活在梦里一般的贾赦,十二无奈的叹息。
任重道远,任重道远啊!!
贾赦和十二在张家前院书房待了大半日,而那拉淑娴除却在最开始给张家老太爷行礼问安外,很快就去了后宅寻女眷说话了。直到下半晌,贾赦一家三口才告辞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