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心酸叫做“你想念的人,他一点儿也不待见你”。
荣庆堂里,贾母已经吩咐下去备好了茶水点心,带着一脸的喜色等待着贾赦的到来。可惜的是,人倒是等来了,却并非她心心念念的儿子。
“哇!!祖母,爹娘不要琏儿了,爹娘都是大坏蛋!爹最坏,大坏蛋!坏透了!”琏哥儿哇哇大哭的屋里,后头追着一溜儿的丫鬟婆子,皆是一副想拦又不敢拦的模样。这也难怪,虽说荣国府相较于一般的高门大户规矩稍弱了一点儿,可那也不代表完全没规矩了。贾母作为荣国府内辈分最高之人,她的屋子绝不是想闯就能闯的,更别说是嚎啕大哭的闯进来,这简直就是明晃晃的触霉头。
万幸的是,贾母见琏哥儿哭得眼泪鼻涕一大堆,登时就心疼上来,哪里还顾得上规矩二字?
“琏儿怎的了?难不成是你老子又打你了?混账东西!先前一跑就大半个月,也不管留在府里的咱们几个。如今好不容易归了府,人影儿都没一个,竟然还敢打我的琏儿!好了,琏儿乖,我的琏儿是最最乖的,不哭不哭,祖母最疼你了。回头看我不收拾那混账东西!!”
甭管贾母平日里是否更偏心二房,至少对于孙子孙女们,她都是满心疼爱的。尤其琏哥儿长得俊又嘴甜,加之平日里还极少来荣庆堂这头,贾母稀罕都来不及,哪里会不疼爱了?见琏哥儿哭成这样,贾母忙不迭的安慰开了,还用眼神示意跟前的丫鬟去把事情调查清楚了。
事儿倒是简单得很,没多会儿,贾母就从丫鬟口中得知了事情的原委,结果再度被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甚么?赦儿那混账东西竟才归了府又出了门?这出门倒也罢了,他都那般大了,我还能拘着他不让他出门不成?怎的就连见我一面都不乐意了?这还不算,竟还将我的琏儿给弄哭了。不像话!太不像话了!!”
确实有些不像话,底下的丫鬟婆子只忙忙的将头埋在胸前,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老实模样,却在心中暗道,就算他赦大老爷再怎么不像话,又能如何?更荒唐离谱的事情人家也不是没做过,只是偶尔少来荣庆堂一次,外加把自个儿的亲生儿子弄哭罢了,压根就不叫个事儿!
贾母气了半响,也想到了这一茬,于是她更生气了。
至于琏哥儿,哭也哭了闹也闹了,反而因着他是个没甚么气性的小孩子,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没过多久就跟闻讯而来的元姐儿玩到一块儿了,还死皮赖脸的不愿意再往前院书房去做学问,说甚么都要留在荣庆堂跟元姐儿玩游戏。
……
……
马车驶离了荣国府,那拉淑娴这一脸无奈的看着满腹怨念的贾赦,半响才道:“老爷,小哥儿是留在了我的娘家,他的外祖父家里,又怎会有事儿了?况且,为了怕他不适应新的环境,我还让他的奶娘并四个贴身丫鬟都留在他身边了。老爷您就放宽了心,保准回头能见着一个更白胖可爱的臭小子。”
“哼!”贾赦气哼哼的把脸侧到一边,故意不去看那拉淑娴,也完全不接她的话茬。
那拉淑娴又好气又好笑,心道贾赦这脾气倒是跟琏哥儿一般无二,可前者都快到而立之年了,后者却只是个五岁的小孩子,她有时候真不知晓是不是该提醒贾赦别太幼稚了。
思忖半响,那拉淑娴觉得到底不能让贾赦带着这般怨气到张家登门拜访,因而只得哭笑不得的继续劝道:“老爷是担心小哥儿受欺负,还是生怕他吃不好睡不好?您总得告诉我一个缘由,我实在是想不通,您这到底是在生哪门子的气呢?”
“你想不通?”贾赦终于开了口,却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琮儿才多大啊?你就狠心把他丢掉了。连琏儿那臭小子都知晓不能把弟弟丢了,你怎么就忍心呢?哼,要我说,就算真的要丢掉,也该将琏儿丢了,左右他以往也在张家住过一段时日,再说张家那两个哥儿也同他玩的不错!”
“那要是这次我是把琏儿留在了张家,老爷您不生气?”那拉淑娴故意道。
贾赦闻言一噎,他怎么可能不生气呢?别看他素日里极为嫌弃琏哥儿这个臭小子,可那也是他的亲生骨肉,虽说平日里待一块儿的时候他多少还是有点儿嫌麻烦的,可先前大半个月没见了,他别提有多想念那小子了。可真要比起来,琏哥儿留在张家他只是想念,而十二留在张家,他是担心到骨子里去了!
抱着这份担心,以及对那拉淑娴不理解自己这份慈父情怀的怨念,接下来的路程里,贾赦索性一声不吭的盯着是不是扬起的窗幔,一副幼稚到极点的模样。好在,荣国府和张家也不说离得很远,马车夫又知晓贾赦是真的急了,因而只隔了半个时辰,马车就到达了目的地。
这要是搁在往日里,贾赦定会耐着性子等那拉淑娴下马车换小轿后再进门的。可这一次,他是真的耐不住了,之前在离家在外时,他只是惦记着府中的娇妻爱子,如今却是心头火急火燎迫切的想见到他的心肝宝贝儿。
在张家下人的指引下,贾赦飞快的在小径上窜着,很快就来到了张家老太爷的书房里。且没等下人通报,贾赦就不顾一切的冲了进来,定睛一看后,一把抄起了坐在前排桌案上的十二,猛地往上抛了一下:“胖儿子!!爹的大胖小子哟,想爹了不?”
十二:…………吓死本阿哥了!
天可怜见的,十二这会儿觉得自己简直就快把心吐出来了。事实上,在这十来天工夫里,他除却头一日确实有些不适应外,之后的每一日就好像活在梦里一样。功课太简单了,同窗太蠢笨了,饭菜点心太好吃了。最重要的是,这里还没有时时刻刻算计他的亲娘,也没有时不时吓他一回的蠢爹,还没有每日都要抢他点心吃的蠢哥,更没有整日就知晓拿他当消遣的容嬷嬷。
小日子不要太美好哟!
“我说老爷,您还是先问问哥儿,有没有被您吓个半死比较好。”那拉淑娴缓缓的走进了书房,其实她的脚程真心不算慢,之所以落后,完全是因为贾赦跟个兔子似的窜得飞快,眨眼就没了踪影。
“瞎说甚么?琮儿最惦记的就是我,对罢?”贾赦先是对那拉淑娴的说法嗤之以鼻,随后才将十二摁在桌案上,脸对脸,甚至鼻尖都快对上鼻尖了,哄骗道,“琮儿说,最想爹了。”
“不!想!”十二终于回过神来,恨恨的吐出了两个字。他方才正边打瞌睡边想着待会儿的点心是甚么时,贾赦冷不丁的就冲了进来。这还不算,一下子将他举高高是甚么鬼?这般幼稚的游戏,搁在有心理准备时,倒是还算有点儿意思。可在半睡半醒时,别提有多吓人了!!
贾赦石化了。
尽管十二说长句子时,时常都会带有浓重的口水音,可若是他一字一顿说话时,却是比寻常小孩子口齿清晰太多了。再说了,“想”和“不想”的区别也太大了,大到贾赦完全没办法自我安慰是自己耳背或者十二口齿不清。
正当贾赦开始怀疑整个人生时,一直站在桌案前头先前也被吓了一跳的张家老太爷忽的嗤笑一声。
“嗤,我当是谁这般没眼力劲儿,竟敢在老夫授课时私自闯入书房。哼,就算是当今圣上,也绝不会这般作为。贾赦,你好大的胆子!”
一不小心就比长青帝强了,贾赦先是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旋即才搓着手心讪笑着回过头,道:“那个老泰山呀,我这不是……许久没见着您了,我可惦记您了。对了,直隶那头的事儿我都办妥当了,还有些事儿我觉得下人说不清楚,我得当面亲口跟您谈一谈。”
张家老太爷眯着眼睛危险的盯着贾赦看了半天,忽的冷哼一声:“老夫授课,闲杂人等退避三舍。还不快给我滚出去!!”见贾赦连滚带爬的跑了,张家老太爷又将目光对准了稍迟片刻进来的那拉淑娴面上,“淑娴,你去瞧瞧你大嫂,她昨个儿夜里就发动了。”
那拉淑娴原本是打算主动离开的,毕竟她很清楚张家老太爷的性子,可没等她开口告辞离开,就听得这话,登时脚步一顿,下意识的开口:“还没有消息?”
“嗯。”张家老太爷板着脸微微点头,想了想又道,“去看看罢,你母亲由你二嫂三嫂陪着,无需担心。倒是你大哥和小铃铛都在正院子里……大夫说情况有些不乐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