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琴提着裙子,直奔屋中,扑通跪下:“民妇叩见陈大人!民妇毛遂自荐,自请掌桥之职!”
她的嗓门大,铿锵有力的喊这一嗓子,屋梁上、窗棂上震得灰尘下雨似的往下掉。再加上远处符捕头“你给我回来!”的呼喊,那画面直接让行署间上上下下的人等傻了眼!
打了个眼色,让底下人继续撵人。
陈冰眯起眼睛,打量着秦琴:“您是……明湛的夫人,秦琴?”
秦琴是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得名气这么大了,她有礼貌地说:“民妇正是。”
符捕头气喘吁吁地赶到,往地上一个滑跪,大声道:“大人!秦氏突然冲进行署,卑职阻拦不住,请大人明察!”
“大人!并非民妇唐突。民妇自请执掌修建文兰河大桥。全盘构思,已然胸有成竹。这是图纸,请大人查阅!”
直奔主题,决不给人再把自己打回去的机会!
符捕头身后,那三名沙坛村桥匠也来了。被衙役拦在外面,但也没有撵回去,只让他们在一边候着,因此站在门前阶下,探头探脑的。
陈冰一怔:“你要建文兰河大桥?哈,我知道了,听闻明湛是村子里的多面手。你这是代夫请愿?夫妇恩爱,相知相伴,令人感动……行,呈上来,让我看看?”
孰料秦琴直摇头,很认真地纠正道:“大人此言差矣。是我来执掌建桥,与阿湛无关。”
陈冰不相信,说:“夫人,你开玩笑了。圣贤说得好,女子无才便是德。纵然是在民间多有奇女子,也不过是织、勤、算、医、命、卜诸般门道。却从来没有听说过,女子能建桥梁屋宇的。”
把手里准备好的图纸卷轴高高举过头顶,秦琴朗声道:“大人,我们乡下人有句粗话,‘光说不练假把式’。是真的是假的,我也知道空口说了无凭无据,难得信服。所以特意准备了桥梁图纸,大人何不亲眼看看?就知道民妇立心至诚!”
她如此斩钉截铁,陈冰道:“既然如此,就先把图纸呈上来吧。”
一丈长、二尺宽的总效果图,需要两个人展开,才能得见全貌。完美呈现的效果以及各色细节俱全的细部特写,让陈冰两眼放光。
原本高高坐着的,随着图纸徐徐展开,不自禁站了起来,然后又走了下来,最后跟着图纸,从头看到尾部,又从尾部看到头部……
一副恨不得钻进图纸里面去的架势!
远远地,传来一片喧哗:“老大,不得了。这是传说中的营缮师才能做到的机巧功夫呀!”
“打死你我也不信,一个娘儿们能画出这般图纸来。”
“擦,老二你就非得讨我便宜……行吧这回你说得有道理,说句不好听的,就我们村子里在工部呆过告老还乡的卫老,用他老人家原话,也就只能沾点儿边!”
“我的个龟龟,老大,你倒是吱个声啊!”
“难道我们就这样被个老娘们比下去了?”
那俩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唯独是打头的卫家栋,一声不吭,陷入沉思中。
很是不满思绪被打断,陈冰皱眉道:“外面何人喧哗?”
符捕头说:“是从沙坛村来的三名桥匠,他们也揭了悬赏令。卑职亲自盘问过,确然是行家,故此带了进来。”
陈冰知道符捕头素来恪尽职守,但此刻他已被秦琴画的图纸完全吸引住了,没心情考问别人。就挥了挥手,想要打发他们离开,转念一想,秦琴终究是个女人。女人造桥,前所未闻,有些地方甚至新桥落成头三天,还不允许女人上桥。
诸般顾忌,让陈冰大皱眉头,他就说:“请三位进来!”
底下人引了三个桥匠上来,三人跪成一排,对着陈冰磕头。陈冰也没返回座椅上,只负手肃立,站着就把三跪九磕的大礼给受了。眼睛盯着图纸,嘴里漫不经心的说:“本官已知道三位是从沙坛村来的修桥匠。现在逐一报上名来吧。”
卫家栋领头,说:“草民卫家栋,擅营桥架梁。如今乃是鲁班祖师爷面前奉过香灯上过宝诰的造桥大掌。”
一直看图纸的陈冰,闻言方才收回了视线,落在卫家栋身上,嘴角有了些许笑模样,微微点头,道:“能上鲁班宝诰的造桥大掌,必有几分本事在身的。”
卫家栋微微躬身,双手支着地面,低着头大声道:“谢大人谬赞!”
喜悦自豪之意,溢于言表。
卫家栋左边,眉心一颗大黑痣的粗壮男人道:“草民卫大造,擅定点架梁,观风望水,抬石定钎。如今乃是在鲁班祖师爷面前奉了香灯的造桥二掌。”
卫家栋右边,长相和卫大造有几分相似,但脸上少年气未褪,略显瘦削,一头头发就跟狮子一般粗壮蓬松,荆钗都扎不住的年轻人道:“草民卫小造,跟着二位大哥身边做桥面木工,上钉立柱,无一不学。现也在鲁班祖师爷跟前上了香挂了号的学徒。”
秦琴听说明湛提起过,造桥铺路,也跟从医学武一般,讲究师门传承。且多半合族而居,就跟有的地方出杀猪匠,有的地方出木匠似的,那个沙坛村,就是专出造桥匠。他们供奉鲁班祖师爷,规矩甚严,是琼州一带造桥的扛把子。
某种意义上,除了朝廷派来的工部营缮师,在民间,沙坛村出来的造桥匠,相当于少林武当出来的练武之人。
她仔细聆听着,结合脑子里明湛留下的信息,逐一对号入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