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林皋以为自己听错了,不是说天子最是谨小慎微的吗?
“皇主,那人他靠不住啊,而且此人不知来历,江渊又怎么可能冒出这个大个弟弟来,皇主,请”
“孤不想说第二遍,人请不回来,你也不用回来了,滚!”李清平动了怒,徐林皋嘘若寒蝉起身,然后一瘸一拐地朝着寝宫外追去,害人终害己。
徐林皋跑出寝宫门去,看架势是听进去了天子的话,李清平瞥了一眼便不再观看,心中对于孙思朴恨意没有丝毫减少的徐大公公表面一套,背后一套,李清平也不曾想到这人会这么大胆敢不听皇命行事,他有意让徐林皋接班张忠祥,司礼监的头脑的位置坐的久了,保不齐会出现什么岔子,勤换人才是正解。
徐林皋不知天子心中所想,他出了门之后小跑依旧没停,一直拐出天子寝宫范围,他才咬着牙停下了急促的步子,双腿一瘸一拐地跟着前面人,他望向那人的背影充满了阴鸷。他很纠结,因为他既想要让天子听戒劝慰,又不想去请自己心中所恨之人,不急不缓控制距离,他心中不断权衡利弊。
似乎是感觉到了后方来人,背着药箱的孙思朴止住了脚步,看着后面瘸了腿的徐林皋,他远远的道:“徐公公,不用松了,我知道路,你的腿不好好养着,会落下残疾的,一定要注意!”
说完,他还很是客气的摆了摆手,后方的徐林皋气的身体发抖,但想到自己所在的位置距离天子寝宫并不远他硬生生的将怒火压了回去,同样伸手摆动,前者扭头继续前行。
孙思朴留下后背嘴角勾起咯咯一笑,声音不大不小,徐林皋刚好能听到,并不担心后方人不跟来的他迈起方步,还别说,皇宫就是皇宫,即使宫外天花已经肆虐,宫内依旧没有太大影响,办事行走的太监宫女络绎不绝,孙思朴到底是第一次进宫,避免不了觉得好奇,而每有一个人路过他面前之时,不管是何种身份,他都会仔细的盯着看几秒,像个神经病一般,若是在外面如此看人,八成就要被当成挑事儿的,但这里是皇宫一个卧虎藏龙,规矩森严的地方,自知处于最下层的太监宫女儿们不敢揣测年轻人的身份,不管怎么说,在他们没有傍上一个好的老大和主人前,他们便惹不起宫中任何人,或许只是一句话的缘故,他们就会死无葬身之地,毕竟阉人,如同奴隶的宫女,都是下人身份,死了就死了,没人心疼,而且对于他们自己来说少有人会觉得自己小命值那二两银子的棺材本。
孙思朴只是好奇打量众人,但在后方人眼中看上去却不是这么回事,心脏看物脏,捡起垃圾丢别人,先腌臜的当然是本人的手,自己是何种人,揣测别人自然也不会差多少,徐林皋在后面淬了一口唾沫,他总觉得这毛头小子在说自己的不好,造天子的谣,毕竟从早朝到现在,也不过才半天时间,可就是这么一会,整个皇宫的人便都知晓了他是瘸子的事儿,丫鬟婢女,太监门值,哪个见了他都要笑嘻嘻的讨论两句,这还是他听说的,并非亲眼所见,一个刚上位的大公公,还没站稳自己的位置,就被人拿来练了手,这等话语,杀人诛心,若不是有人故意散播,哪里能传的这么快?
他徐林皋七岁入宫,一直以来都想要坐上那貂寺之位,如今刚有头角峥嵘之相,便直接被人杀尽了威风,朝廷人尽皆知他徐林皋被一个小孩开了刀,却没有一个人关心他一点这腿若是不好,日后前程怎么办,在皇宫的威严又怎么树立起来?
愤愤不平的徐林皋不知自己与张忠祥相比差了多少,所以他只感觉除了自己在宫中呆的时间不够长其它的自己是半点不差。
可他确实不知道,这事儿并非孙思朴所传,而是他身边更小的太监透露出去的,至于为何,公道在人心。
自打张忠祥退下位子,朝中虽然无人明说,可宫里确实是不安生了,曾经的貂寺养病回了司礼监后三天,东宫便乱作一团,看一斑而知全豹,这就足以说明太多问题。
徐林皋或许没有注意,当今天子对于他的放任不管,不点醒,也不呵斥,少甩冷脸并不是要纵容,而是在考察,可这个心中全是自己想法的公公一点不在意这些细节,这也导致他认为自己已经得了天子宠信,从而不思反省,也不处理东宫内乱,甚至他更是觉的自己已经有了司礼监老大的本事,可以独当一面,这不,在孙思朴又与一人打过招呼后,距其身后七八米的公公就开口道:“江渊这条丧家之犬手下的人,都有一身臭毛病,真当自己人见人爱的准侯爷了?等本公公坐上那貂寺之位,一定让你们子在脚下跪舔我徐林皋!”
前面背药箱之人忽然顿了一下脚步,似乎是再犹豫要不要回头,这时候前面又经过一人,孙思朴哑然失笑轻拍了一下脑门道:‘我怎么忘了大哥的话,狗咬人,人怎么能去咬狗?想让狗不狂吠,最好的办法就是炖了吃了,真是坏记性’
重新走动步子的孙思朴最后也是没扭头,心中一阵轻松的他走在路上无论是见到谁还是会止住脚步打一声招呼。
后面的徐公公被迫走走停停,双腿苦不堪言,心中更加记恨孙思朴的他小声咒骂不断,在他眼里,孙思朴对任何人都客客气气的行为,就如同用手去茅坑中捡砖头,自己用恶心人,鼻子出气儿他冷哼一声,而后自言自语地嘟囔道:“不管是何身份只有客气却没有一点崇敬之心,江渊,你迟早要在这上面吃大亏!”
话音刚落,不知从何处传来了一声:“说的不错,人无阶级之分,是要乱套的”
“谁!”徐林皋猛地一慌,差点跌倒在地。
右边拱门处,徐徐出来一道身影,徐林皋扭头看去,瞬间冷汗淋漓。
“奴才见过太傅!”没有多于动作,徐林皋一鞠到底,王玉山转头看了看孙思朴:“不必多礼,有些时候,某些话还是要藏在心里,特别是未能做到,还未去做之事,更不要说出来,人在做,天在看吶,你若不说,天不知,我不知,他也不知”
“奴才谢太傅大人点醒”
王玉山的话说的耐人琢磨,徐林皋马上拱手道谢,前者摆摆手,没有继续多说,徐林皋再次一礼,目送其朝着天子寝宫而去。
“位高权重之人说话就是不一样,太傅这种大官儿,我是一辈子都不能奢望了,不过太傅竟然愿意跟我说话,这不就是在肯定我的话?”
徐林皋忽然反应了过来,然后扯着公鸭嗓尖锐而小声的笑了起来,片刻之后,他收拢住桀桀笑声喃喃道:江渊啊江渊,太傅都说我说的对,你弟弟对我做的行为,那就真不值得原谅了,你是有本事,但那终归是你个人的能力,想做所有人的后盾,也不看看你配是不配!一条丧家之犬得志猖狂无边,等我坐上那一把手的位置,你们弟兄两”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太傅说了,有些事儿,不能说出来,等做到了再说才最好”
由心中极度不爽转变为非常舒坦的徐林皋充满了自信,似乎明天江渊二人就要跪在他的面前俯首一般,不再咬牙切齿的嘟囔,他忽而心情大好。
孙思朴已经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之内,徐林皋加快速度往前赶,腿不好使的情况下,他快上一些便有些蹦跳,猛地一看,滑稽至极。
路上碰见这位如同猴儿公公的小太监和婢女都不约而同地给鞠躬行礼然后小碎步迅速离去,没人敢笑,也没人敢过多打招呼停留,他们生怕自己一不小心惹怒了这位公公,前者没工夫搭理这些人,只是一味的往前追人,盏茶之后,他终于望见了孙思朴的背影,而孙思朴也是没差多少就走完了宫墙道进入出宫的午门。
心中瞬间起了想法的徐林皋止住了要出声的冲动,等背着药箱的身影走入午门消失不见后,他才迈动步子继续跟上,心中对这个小神医感官不佳的他恨不得直接让其死在皇宫中,天子说话正反听,这个毛头小子不清楚,江渊那丧家之犬也不知道交代,这种蠢人活着能干什么?
江渊认为人人都是好捏的软柿子,那他徐林皋就当一回硬茬子,今儿他不但要找回场子,还要让江渊知道再度失去亲人是什么滋味,至于计划如何,他已在心中有了勾勒。
只有一个名头还是白身的江渊在京城算个屁,徐林皋要玩一把大的,这次若是抓住了机会,让他成了,他一定会让江渊狠狠的长长记性,什么蛇鼠虫蚁之辈,也敢在他这个未来的貂寺面前跳脚,他一定要让天下人看看,江渊之流,他徐大公公未来的徐貂寺单手便可镇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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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回了京城的周明皇瘸了一条腿,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从山洞出来时,他为了脸上面子,故意在腿上绑了一截木棍,当时抱着云瑶,也是他强撑的,现在伤势更加严重,这位亡国的皇子,只能在床榻之上躺着,下床就要拄拐才行。
五短汉子不仅仅是负责保护周明皇的人手,也是其从小到大的师傅,通常情况下,这种吃了亏还嘴硬的行为多少要受到一些几人的唠叨,但是这次反了常态,汉子们都没有出声,周明皇躺坐在床上,捏着鼻子将熬好的药一口全部喝掉,充斥口腔的苦、涩、酸让他面容有些扭曲,过了片刻,他打了一个嗝将手中碗递出,五短汉子接过后张口欲说些什么,周明皇摆了摆手,很是嫌弃的道:“行了,我都知道,你们不用多说,这个天下没人能不死,只不过是早晚的问题罢了,我也就靠着命硬多活几年,何况那脏东西还没资格让本皇子想不开,推清复武,本皇子要多少女人得不到,这一个算得了什么,你们若是没有事情可做,就去城中打探打探消息,如今天花肆虐,也算是个给了我们喘息的机会,南清的棋手太多,我们需要改变一下策略了,在这么下去结果说不好就和云瑶一样,早早嘎了”
周明皇摸着下巴,一遍思考一边说,几个汉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有些不信这是自家主子,片刻后,周明皇松开手来抬头,看着几个五短汉子,他道:“杵着干啥呢?去啊?我脸上能有消息是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