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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山景则是在擦拭剑锋,她坐在观棋身边,完全忘了假燕白处心积虑把她叫来芜鸢城,目标一直是她,而不是观棋。观棋只是他顺手得到的猎物。
观棋抱着腿,眼前一直挥之不去她在人群中看到的那双眼睛。这半年,难道她不是和那双眼睛对视过很多次吗?难道她不是一直觉得不对劲吗?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很久以前,小白说:“我曾经是骗子、小偷……我不光彩。”
“你是小偷,我是结巴,我们、我们,很般配。”
再久之前,是遍体鳞伤的小白,从南方来,身无分文,衣衫褴褛。他在净山门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她。他把偃甲小鱼放到水池里,两人趴在岸边,一起看鱼群笨拙地接纳这个天外来物,观棋拨弄水藻的功夫,他的嘴唇着急忙慌地落到她鼻子上,给她磕了个牙印。
她揉了揉鼻子:“没关系。”
没关系的。她只是很想再见他一次,他说他还会造出来鲤鱼、金鱼、甚至是鲲鹏。他漫无目的地畅想着一切,像天边转瞬即逝的云彩,风再也捏不出第二朵一样的形状。
她想见的,是这样的小白。很久没有见到的小白。
观棋摸着她的鼻子,抱着膝盖,听到小景和世子说话的声音,很小很轻,也听到夜间突如其来的敲门声。
夜半敲门,但光明正大。
“摘月斋,轻王侯。”那人声音含笑,“哦,还有燕白。”
第64章棋色
门外有三个人,提着灯,灯如兽瞳,在观棋开门的一刹那,灯光被剑光截断,轻王侯吓了一跳,燕山景的剑端几乎捅穿了他的喉咙,他弹开了燕山景的剑端,叹息般喊她的名字:“小燕。”
隔世经年,他又叫出了那声小燕。燕山景神情微动,她竭力回忆他的旧代号:“尺……八前辈。”
轻王侯也是尺八,代号不同,代表的身份不同。是轻王侯的时候,他是北辰之刃,是摘月斋的走狗;是尺八的时候,他是直璇玑燕蹀躞的朋友,啊,还是摘月斋的走狗。走狗了二十多年,真是岁月倥偬。
尺八身后闪出一个女人,她身上还披着挂幡,背了一筐橘子,赫然就是那个卖橘女,燕山景不假思索,调转方向,冲着卖橘女就劈过去一剑,而那人拔刀迎战的速度极快,尺八在中调和,才隔开二人。
“让开!”燕山景厉声呵斥道,那个刀法就是吴名刀,新仇旧恨一起算,她怎么不恨?不是这个人,她怎么会坠落九蛇山?不是这个人,小白怎么会至今生死未卜?她居然还好意思出现给她算命招摇?谁知道她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吴名刀提刀挡剑,两个女人碰上面,眼神对峙,燕山景不手软,可对面的吴名刀却叹了口气,她先卸了劲,燕山景一剑就劈烂了她的肩膀,尺八裹着吴名刀在地上滚了一圈,才不至于让她半边身体都被削下来,汩汩血流,尺八皱眉点穴止血,他苦笑着看向燕山景:“小燕……这,是你姨妈。”
燕山景一愣:“什么鬼话?”
灯火闪了闪,姬无虞神出鬼没,一掌拍到女人后背,拍进去一只蛊虫,吴名刀错愕回头,尺八也吃了一惊。
姬无虞和燕山景击掌,他走到燕山景身边。
姬燕对视,尺八是直燕夫妇的朋友,但吴名刀可是把姐弟俩逼上绝路的罪魁祸首,所以他们是敌是友,还不明朗。两人又击了一次掌,完全忘了失忆的戏码。
姬无虞抱着胳膊:“就你们俩?楼顶上现在不会站着十几二十个摘月斋的鹰犬吧?”
尺八笑道:“自然没有。”
姬无虞歪头笑笑,他打了个响指,他的指尖燃烧着一团青色火焰,他又打了个响指,满店的灯火都青了,烛芯中蛊虫爬动,烛火的影子投在客栈大堂上,处处都是跑动的蛊虫之影,斑驳缭乱。
他带点笑:“老实点,别说些乱七八糟的话扰人思绪。否则,就是作死。”他笑吟吟地坐在桌子上,敲着他的刀鞘,随着他敲击的动作,吴名刀猛咳出一口心头血。
燕山景眯了眯眼睛:“阿虞,先停。姨妈,是怎么回事?我从来没听说过我有什么姨妈。”
尺八急道:“你自然不会听说!乔老头连你娘都没见过!”
“不许对我师父不敬!”燕山景拧眉拔剑,“前辈,你对我有恩,我还敬你,但你若还护着这女人,我不会手软!”
尺八无奈道:“我是跟着瘸子叫乔老头的,没有对乔掌门不敬的意思。至于这个女人,她虽然干了一些离谱的错事,那确实是你姨妈。”吴名刀奄奄一息,她伏在尺八怀里,虽有话要说,可总欲言又止,吞吞吐吐,全不痛快,急煞人也。
姬无虞手撑颧骨,他歪了歪头,看向门前:“小景,来人了。”
燕山景抬眼看去,她沉默着拍拍观棋的肩膀,灯火影中,门外的黑暗里缓缓走进来一个人,他瘦得可怜,可是似乎长高了,观棋肩膀上的手骤然捏紧,就在那个少年掀起斗笠的瞬间,满堂俱静。
乔观棋没有说话,燕山景也没说话,所有人都等那个少年主动给出一个交代。
烛火几乎割开了他整张脸,上半张脸有光,下半张脸有影。死里逃生的人,脸上已有黄泉的痕迹。燕山景凝视他的眼睛,她有些错乱。少年笑了笑,他的脸上没有那道因为受伤而产生的梨涡,哦——他是,他是!
刹那间灯火纷纷折腰,一粒小小的蛊虫飞进了归来的燕白眼睛里,燕白捂住眼睛,他捂手的手指很不自然,好像断过之后再也不能恢复了。姬无虞趁机踢了个椅子过去,立刻放倒了瘦弱的燕白,衣袍翻飞,他蹲在椅子上,一圈一圈地捆住少年的腿脚,他拍了拍少年的脸:“得罪了。太多燕白了,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