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飞鸾喝下一口茶,转身看了宋元德一眼,没搭话。
纪蓉莫名其妙:“宋账房怎么急眼了,读书人不都这样么,认死理,和他们计较什么。”
她声音不大,只有坐她旁边的小陈至听到了,小孩儿一副我什么都知道的样子撇嘴:“宋叔叔好笨,心里一点儿都藏不住事儿,为什么不说是从大师那里买下来的,敲他们一笔钱。”
众人都停了筷子,目瞪口呆的看着陈至。
得,陈至这小娃娃可是比大人都灵多了,简直就是那什么天生的熊孩子大魔王……纪蓉偏还觉得他这样子贼机灵巨可爱,一点儿想矫正的意愿都没有,她是这么想的,这是什么社会啊,古代呀,封建王朝啊,这可是吃人的社会,能坑别人总比只能被别人坑要强,果然是她养出来的小至,就是聪明。
不得不说这其中多少含了些我家孩子永远最好最棒的家长专属的心理,改不了。
宋元德本来还一门心思想着要找几个像这些书生一样的客人,谁知道真来了,他倒比谁都生气,自己打了自己的脸,他还全然不知。
陈至叫他宋大叔,其他人都叫他大哥,其实他也才不到四十岁,但眉眼之间有深深的皱纹,又是一副饱经沧桑的模样,所以显老了一些。
模样老了,心好像也老了,这几天在琳琅食馆干活,可能是跟年轻人接触多了,倒有了些活力,和那些书生对峙着也不落气势。
输人不输阵,纪蓉第一天就跟他们交代过了,就算是做生意也讲究对错,不能一味做小伏低,让人看轻了去。
那伙书生看掌柜没出头说话,说的话更加过分,大意就是这笔字惊才绝艳,区区小饭馆配不上,最好卖给他们留着研习。
这些人还旁若无人的凑到那些菜牌子下面。指手画脚,居然现场学起来了,一个说其书法平和自然,一个论那笔势委婉含蓄,一个夸字架构遒美健秀……
嗯,再不管不行了。
大家收拾收拾碗筷,那些书生还在争论,就见一个穿青衫的公子朝他们走过来,不一会儿从他身后又走出来一个风姿绰约的女子,还和那公子说着悄悄话。
他们身后还有不少人,都是刚才坐在那里吃饭的,男女少年童子都有,大约就是这家店里全部的成员了……但这些人一眼就认定,景飞鸾定是这里的主事人。
书生们被那青年的气魄所慑,停了话题。而那青年终于将目光投向他们,偌大的餐馆里,一时间有些被沉默和尴尬所填满。
景飞鸾朝前走了一步,长眉深目,说不出的风流,喜怒哀乐却全然不被人看出来。
被青年盯着,书生们刚刚的一腔意气就淡了下去,互相看看,长痛不如短痛,那锦衣华袍的书生咳嗽了一声,当先问:“请问,你就是这里的掌柜么?”
景飞鸾轻轻颔首,意思是你们继续说。
但他目光的目光却像是能够看穿人心,和他漠然的样子一点儿都不相衬。
我的天哪。
纪蓉觉得自家夫君好酷好帅,美滋滋的抱着手在他身后看热闹。
“果,果然是一表人才,人中龙凤。”锦衣书生被看的磕巴了,景飞鸾的气场一压下来连路清远都觉得浑身发冷,何况一个区区小书生。
“那个,那您果真,果真写了这些菜牌儿?”那锦衣书生鼓足勇气盯着景飞鸾看了一眼,又转开视线。
“是在下写的,区区菜牌而已,不值得众位为此争论。”景飞鸾低低叹了一口气,看他们的目光比刚才还幽深,像是无尽的深水一样,再多敢耽搁就要把人溺毙其中。
“竟然……看你年纪极青,想不到一笔术法卓绝至此,惊世绝艳。”
锦衣公子向来倨傲,但这幅倨傲的表象下面竟是个实诚人,这波马屁一旦开了头就十分顺畅的说下去了:“我等是浏河镇崇智书院的学生,不日就是县试,所以一起提前半月来东门县熟悉一下,不知兄台是否本地人,是否同是科举生员?看掌柜的这笔字自成一家,定是大师门徒,是我们冒昧失言了。”
嗯,道歉态度还算好。
景飞鸾拱手回礼道:“在下是东门县乐心书院学生。”
那些书生一听他自报家门,居然也还是书院学生,不由得露出喜色,这般人物当然值得结交,能在这乡村野店碰到,这就是他们的运气好了。
但转而一想,刚刚他们好像出言不逊,把这店掌柜给得罪了吧?是吧?
这,这个,这转折,有点儿太刺激了。
纪蓉一直在身后看着他们,见他们脸色一会儿一变,最后变得十分尴尬,不由噗嗤笑出声,终于出声化解问道:“各位客官来了小店,看了那么久的菜牌,可是要尝尝菜牌上的吃食?”
她声音曼妙,打破了刚刚冰冷的气氛,那伙书生们都松了一口气。
这才注意到说话的女子形貌极美,一个个被晃花了眼,想到这莫不会是掌柜的的夫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