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了三楼,靠最南面的一间单间。跟门口守卫的女警打了个招呼登记一下。
中风以后,我妈只能瘫痪在床,神智也不是很清。除了一只脚被手铐拴在床尾以外,其他的跟普通疗养院没有什么区别。
我很想多陪陪她,但她毕竟算是服刑的犯人,所以一两个月也只能来一次。
跟她说说话,擦擦身。有时她认得我,有时却不认得……
这会儿她一个人躺在软绵绵的白床榻上,眼睛空空洞洞的。
我叫一声妈,过去拉她的手。
还好,今天她状态不错的,能念出我的名字,也还能记得我上个月来的时候跟她说过——我要结婚了。
“夕……夕夕……”她的眼里亮闪闪的:“你结……结……”
我结婚了,只不过沈钦君从来没有过来见过我妈而已。
“妈,放心吧,我都好。”我攥着她的手:“告诉你个好消息,我今天参加比赛获了冠军,爸爸很为我骄傲呢。我给你看照片——”
我急急忙忙翻手机,才想起来自己举着奖杯的照片怎么可能拍在自己的手机里?
“我这拍了。”韩千洛笑了笑,把自己的手机递了上来,划开相册递到我妈眼前。
我妈看着看着就像孩子一样笑了,风偏的嘴角淌下些许口涎。一不小心就沾到人家韩千洛的手机屏幕上了。
“啊!”我尴尬万分,赶紧用纸巾擦了去。看着韩千洛的眼神里,满是抱歉。
“无妨。”韩千洛竟是落落大方地把手机收回来,脸上连半点厌弃的神情都没有。这让我感动不已。
这时,我妈突然微微眯着浑浊的眼眸。在捕捉到韩千洛那张平和笑意的面容之时,竟绽出一丝光亮:“夕,夕……他是……你的,他……是……”
说话间,她竟伸手去拉韩千洛的衣袖!
我知道我妈一定是误会了什么,毕竟,韩千洛是我第一个带到她身边来看的男人!于是我想着赶紧摇开她的手,解释道:“不是的,他只是我朋——”
‘友’字还没吐出来,就见韩千洛突然就上前一步攥住我妈那干枯的手,轻拍了两下说:
“妈,我是夕夕的爱人。”
我:“!”
“您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她的。”韩千洛一手轻轻安抚着我妈,另一手竟很顺其自然地搭住我的肩膀。我浑身凛然一颤,但见我妈眼中那无比欣慰的目光,却也只能将错就错。
“夕夕……好好……过……”
妈妈风瘫之后,全身三分之二的部分是不能动的。好不容易才能抖索着面腮挤出这几句话,我知道这其中承载了她对我最后的牵挂。
看着她安然的睡过去,我轻轻拭了下眼角。然后一脸泛红地把韩千洛的手从我肩膀上抖下去!
“抱歉。”他轻笑了一声,随着我走出病房。
“干嘛要……说那种话?”我呼吸着夏夜的热风,品尝着心里道不明的滋味。
“扯平了,”韩千洛笑了笑:“今天,你不是也叫了我外祖母一声外婆么?”
我窘迫万分,无言以对。但心里其实是非常暖热的:“韩千洛,谢谢你。”
“这次又为什么?”他撑着疗养院喷水池边的栏杆,神情就像在与里面的锦鲤对话。
静静的水声伴随着周围草丛里偶尔传来的一两声蛙鸣,这样的静谧的傍晚,很适合看夕阳。
为什么而感谢他?
是为T台上出乎意料的惊喜,还是为我妈妈眼里一个坚定而欣慰的笑容?
如上一次一样,我依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所以只能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