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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灵不耐烦地又扯了一下,那吵闹声顿时消失。感受着透过绳索传来的阵阵抖意,封灵总算松了眉头,重新变出扇子,百无聊赖地轻晃着,难得配合着解释了两句:“你在地府呆了多少年了?就一次也没见过无常当差时拿的物件吗?连勾魂索都不知道。”
“……你,你是鬼差?”
那恶鬼清醒了些,面上惊疑不定,俨然没有全信,“不对、不对……你骗我!鬼差拿的是锁链,捆在身上又沉又重,你这劳什子哪里有半分勾魂索的样子!你想诓我,哈,哈哈哈!”
得,还是个脑子有问题的恶鬼……
封灵默默翻了个白眼,一想到还要把这家伙带回去便觉得浑身难受。索性大袖一翻,两指并拢点于半空,虚虚画了几下,简单将此间事传回地府,也催着牛头马面赶快过来接手。
“……哎!别过去、先别过去,那边危险的很……谁说假话了,你一个小孩子,我骗你做甚!”
这是……那假道士的声音。
被抓恶鬼的事情耽搁了一会,封灵险些都要将人给忘了。抬手将恶鬼定在原地,封灵这才回头扫了一眼。
那人倒是乖觉,也可能只是被封灵的话吓住了,总归是没有逃跑,自己找了处角落,借着柱子的遮蔽躲了起来。这会儿正不知缘由地和一个小乞丐拉扯着,头先的话也是对那小乞丐说的。
封灵悄无声息地落地,靠着砖墙,歪着脑袋听了片刻墙角,这才清楚事情始末。
除非刻意显形,否则普通的生人是无法窥见鬼物的,而鬼气虽会影响生人阳火,但只要不是存了心要害人,也不会过多损伤身体,至多添几场噩梦罢了。这也是封灵可以毫不顾忌地在水桥上与恶鬼打斗的最根本原因。
但那假道士不知道,自己寻了处地方躲起来,却又怕其他看不见东西的人往桥上跑,便一直小心翼翼地拦人,只是无人相信,还被不少人当成了疯子看笑话。那小乞丐是唯一一个停下来的,也压根不是因为信了,而是觉得这人有意思,想听他嘴里还能说出什么奇言乱语来。
“……你这假道士,方才还在这儿招摇撞骗,贪财又怕死的,却原来还有为他人着想的好心思。”
一听见封灵的声音,男人的身体便肉眼可见的僵住了,连手边的小乞丐趁机挣脱拉扯跑掉也没注意。
“你倒是会找地方,”封灵近前几步,左右环视了几眼,颇为赞赏地点点头,“这里足够的隐蔽,确实是伤不到你性命的。”
男人的喉结滚动了两下,缓慢垂在身侧的手一点点握紧,知道是再躲不过去了,深吸了一口气,颤着声音道:“……多谢大王夸赞,贫道,我……若是无事了,我便先去了,不敢耽误大王的要事。”
说虽如此,到底不敢真的离开,只拿背对着封灵,梗着脖子没有回头。
封灵轻笑一声,凑得更近了,故意拖着腔调道:“既这样听话,那便报上你的名姓。别想着编个假名糊弄,我分得出来的……你好好答话,我高兴了,保不齐便让你走了。”
“……”
“不打算说?”
“……解玉。”
“哪两个字?”
“冠霞登彩阁,解玉饮椒庭……只是我的解字做了姓,所以同字不同音。”
“那么……解玉,回头。”
彼此心思
解玉的嘴唇有些泛白,额头随着封灵的话冒出细密的冷汗,濡湿了散乱在鬓侧的几缕头发。他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无数项恐怖的念头在他脑海中萦绕,越想越怕,越怕越想。
解玉的面色愈发惨白,两只眼睛死死盯住正前方不放,可最终还是扛不住身后的森森注视,默默在心底念了句吾命休矣,而后放弃似的转过身来。
却在下一刻怔愣原地——
眼前的这只女鬼,不再是桥上初见时的骇人模样,穿着打扮反与寻常女子无异。血色红衣曳地,镂空木簪挽发,眉飞入鬓,眼尾上挑,额心晕了抹红痕,像是画的,又像是被什么东西生生刻上去的……总之,是张瞧了便叫人难忘的美人面,好看到甚至有些张扬,带着摄人心魄的攻击性,明艳妖冶。
“大王的这张皮,画的可真好看……”
解玉瞬间失了神,心跳也漏了半拍,须臾反应过来自己脱口而出了什么,立时惊出了一身冷汗,而后踉跄倒退几步,险些跌坐在地上。
封灵一开始还颇有兴致地瞧着,听见这话瞬间便拉下了脸,轻哼一声,有些不高兴地开口:“你当我是那些画皮鬼不成?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了,这可是我自己的脸,一分一毫都没用别人的!”
解玉不自然地挪开了眼,耳廓莫名有些泛红,他轻咳一声,垂着眼睛道:“……是、是在下误会了,鬼大王勿怪。”
封灵瞥他一眼,好整以暇地欣赏着眼前这人有些局促的反应,须臾下颌微扬,算是应了。
细长苍白的指尖曲起,勾着殷红的勾魂索一圈圈地往腕上缠。封灵撩了撩眼皮,想起一开始堵人的原因,直截了当地问道:“你这双眼睛……是天生的?”
解玉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不自觉抬手拂过眼尾,茫然道:“这东西,还能有不是天生的?”
封灵的嘴角微微上挑,像是听见了什么极有意思的事情,歪着脑袋低笑几声,这才道:“能视鬼的生人有许多,但大多是拜师习法后开的阴阳眼,能看见的也不过是些寻常鬼物。像你这样天生的鬼眼,我已有几百年没在人间见过了……更别提你还能看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