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的外祖,怎么可能回不来呢?
沈逸重新睁开眼睛,低头看向自己手中握着的那一小块绢布,又慢慢将它展开,看着上面仅有的八个字。
他有些明白了,原来这些都不是梦。
从陇西传来的消息,已经传遍了长安城。他的外祖打了胜仗,无愧于朝廷,无愧于天家,更无愧于陇西百姓,无愧于他自己。
沈逸觉得,大概是有人误传了消息,专为要侯府大乱。他用手掩住面,为自己所思所想,所荒唐的猜测叹息。
除了已经打点好的官员,没有人敢擅拦侯府养出来的白鸽,平常送信,也都瞒得很死。只有卫谦羽和自己知道。
绢布上的墨迹已干,一笔一划,却都是薛从之的笔迹,跟沈逸之前收到的信,跟他在薛府第一次看到的字,分毫不差。
就连塞信的竹管都刻了纹样,防止他人伪造。
他若是认下自己的荒唐,就得认下世事荒唐。
绢布上所书的八个字,他分明认得不能再清楚了。霍老将军,他的外祖,亡于玉门。
他倒宁愿是自己做了一场醒不过来的梦,宁愿没有听到陇西大胜的消息,宁愿没有让薛从之不时寄信给侯府。
那日酒宴正酣,那日宾主尽欢,那日银枪立马,那日红缨重现。那日的外祖,只是说要回陇西看看老朋友,只是要回到他这数十年想了许久的地方,只是像二十年前那般,金戈铁马,建功立业。
为什么会回不来,为什么不还家?
长安城的家家户户,如今再次说起骠骑将军的功绩,可是他们口中打退胡人的老将军,却再也回不来了。
陇西不是养着外祖之前便训出来的鹰吗,陇西的风沙不是最该认识视它们为无物的外祖吗,陇西的军士,不是都该知道帅旗上的霍字如何写吗?
玉门已经攻下了,胡人也已经退兵了,就连长安城中的积雪都快化干净了,为什么只有他的外祖,留在了玉门关。
沈逸攥紧了那块绢布,从眼尾落下的泪打湿了衣袖。如今他的外祖,阿姐的外祖,阿娘的父亲,再也醒不过来了。
他仿佛又失去了所有气力,只能任那块绢布飘在暖炉上,被炭火撩上了一角。火苗很快就烧上了素色的绢布,燃起来却又没有什么声音。
白色的布卷曲到一起,被烧红的炭火烧焦了。黑色的浓烟往外涌着,要随窗外的冷风一起飘到庭院中了。
沈逸才瞥到这块绢布,不知自己为何伸出手来,又想要握住还在燃着的一小块绢布。上面的墨已经任由火抹去了,上面的字他现在已经看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