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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毓英失望地抿起嘴,低头思索了片刻,小讨饭的瞧着他黑漆漆的头顶,心里有些怅然若失。
黄毓英在袖中摸索了两下,小心地环顾四周,一步上前,将一事物飞快地塞进了小讨饭的怀里。小讨饭瞪大了眼睛,隔着麻布衣料,摸到了沉甸甸东西,黄毓英连忙制止小要饭的将它掏出来的动作,低声道:“别给其他人看见,现在街上流民比较多,若是你日后后悔了,十日后,同样的时辰,我们仍旧在这里再会。”
小讨饭的手背蹭了蹭脸颊,是刚才黄毓英贴着的地方,黄毓英安抚地冲他笑了笑。
黄毓英对后来的事情记得不太清楚了,那日的临晚,突然下了一场雨,他只得冒雨回去。等他落汤鸡似的回到府中,相府中也忙乱成一团,黄夫人指挥仆婢收拾着院中晾晒的衣物和书籍。
黄安看到黄毓英淋成落汤鸡的模样,吓得差点晕倒,沐浴更衣后,又小心翼翼地端上姜茶,即便如此,当夜黄毓英便发起了高烧,黄相听闻爱子病重,重金延请太医问诊。黄夫人冷着脸,发落了如意园中的大半仆婢。
黄毓英清醒过来后,与小要饭的十日之约早已过期,他闭目养神,斜靠着软枕,吩咐守在榻侧的黄安去喊黄平过来。黄安受了责罚,挡不住他兴致勃勃地说起黄夫人自丫鬟秋月的箱笼中搜出一枚戏水鸳鸯的荷包,听到黄毓英的吩咐,立刻站起身来,一瘸一拐地下去了。
黄平按照黄毓英的吩咐,却没能遇见黄毓英口中的那个小要饭的。黄毓英大病一场,等到他能够下床,已是七夕了。
那年七夕,黄相破天荒地撂开手中的政务,陪着自己的幼子,缓缓行走在朱雀大街,静静地欣赏京中的兰夜。人流如织,皆是锦衣华服,二人都作平常装扮,家丁护卫暗中潜伏保护,即便低调至此,依旧遇见同僚。
黄毓英瞧着相谈甚欢的二人,低声道:“我真不知父亲究竟是为我,还是为这些人出府来的。”
黄平弯下身子,身材魁梧的他做出这番动作显得有种笨拙的小心翼翼。他弯了弯唇角:“自然是为少爷。”
黄毓英不解:“父亲平日里总避开我与这些幕僚见面,如今出门在外,也是这般讲究,将我干晾在一边。何苦来哉,我是他的儿子,日后撞面的机会还多的是。”
“……”
等到黄徽文与那人作别,却并不急着回头,转头折向一处,竟然买了两包蜜饯。黄徽文亲自递了一包与黄毓英,嘱咐道:“你幼时嗜甜,我爱你纵你,后来一口乳牙尽数蛀空,疼得呜呜直哭,我抱着你整夜讲笑话与你听,你可还记得。”
黄毓英当然记得,那时父亲心中着急,放下手中的文书,延医问药。
“那时,看着你痛得直掉眼泪,我方才醒悟,即便我位极人臣,仍旧有无可奈何之事,我亦不能将你时时放在眼下。我儿当明白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思量行事须有章法。”
“孩儿明白了。”黄毓英埋头灵巧地抽开了包扎油纸的细绳,瞧了眼,嘴里嘟哝着,“怎么就这么点。”
黄徽文半蹲下身,拇指和食指合起轻轻捏了一下幼子的鼻尖,并不理睬他的抱怨:“我们接下来去投壶?”
黄毓英重新笑弯了眼睛,捉住了黄徽文的袖子。
第16章
“黄兄,黄兄?”孙令灵打断了黄育芩的思绪,恰逢此时雨水也止住了,便提议出去走走。
天色已经完全暗沉了,空气中的燥热一扫而尽,远处人影灯光相接,沿街店铺鳞次栉比。各色灯笼高悬,被雨水冲刷过的青石街道倒映着灯光,蜿蜒连绵向前,与远处的灯火连成一片。沿街的摊铺,摆满了各色小玩意,新鲜有趣,小雨被黄育芩抱在怀中,眼珠子滴溜溜的瞧着,湿漉漉的鼻子轻轻嗅着,孙令灵顺着小雨的目光看去,不由得笑起来。
孙令灵扯住了黄育芩的衣袖,黄育芩驻足,只见孙令灵折回方才路过的摊点,指着猪耳朵和野鸭肉说了几句,摊主便忙不达迭地打包好这两样。人群中不知道谁喊了声:“杂耍开始咯!”人流顺势涌向前方的一块空地。
在逆行的人流中,黄育芩背着光,在灯火阑珊处等着他,孙令灵三步并作两步向黄育芩小跑过去。
黄育芩伸出手,接过孙令灵手中的包裹,瞥了眼小雨,问道:“这是给我买的?”孙令灵下意识地点点头,心虚地看了眼小雨,尽管是狐貍脸,依旧可见小雨满脸怨念。
黄育芩却笑了起来:“我逗你们俩玩呢,只是小雨今夜吃了不少点心,若是再吃下去,恐怕要撑着了。”
孙令灵和小雨可是一点都笑不出来。
空气中的吆喝声,车轮碾过青石板的碌碌声,男女欢笑和丝竹锣鼓声音夹杂在一起,黄育芩不觉得吵,他细细倾听,身上的每一寸皮肤都在感受这些喧闹,这些声音带给他再世为人的感觉。黄育芩深深地呼吸了一口空气,空气中弥漫瓜果香味,脂粉甜香和少女乞巧焚香的味道,这些都是热闹的味道,在幽居山野的这些年来,他快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
黄育芩和孙令灵一路走走停停,小雨安安静静地蹲在孙令灵的肩头,每每引得路过行人回首。路过一处糕点铺的时候,小雨的尾巴扫过孙令灵的侧脸。“想吃?”小雨蓬松的大尾巴再次扫了一下。
孙令灵挑选了几样糕点,看见黄育芩满脸不赞同的表情,只好说:“今日先买着,明日再吃。”小雨的尾巴再次扫过孙令灵的脖子和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