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时候开始支摊子算面相了?”
“我是新闻工作者,双学位是心理学。虽然还没毕业,好歹也认识过不少人。方予可的名字拜茹庭所赐,我也听过很多回,简单接触后我也了解个八九不离十。就像了解到你第一个喜欢的人是小西一样,就跟我刚才听你说话便能知道,你在现在的感情里扮演着纸老虎外强中干的角色一样。”
“我讨厌这么尖刻这么咄咄逼人的你。”
“我知道,但我不想偷偷摸摸地尖刻,我实话实说而已。赢要光彩,输也磊落。周林林,你是个没有耐心的人。对不起,应该说得褒义一些,你是个干脆利落的人。比如喜欢上小西,比如你放弃小西,比如你喜欢上方予可,我相信你都是快刀斩乱麻,以此来避免所有麻烦的问题。如果说,茹庭执意地横插在你们中间,你是否就会退出来成全整个世界的和平?”
比我还了解自己的人太可怕。我不知道这些话里多少是正确的,多少是错误的,一段段血淋淋的总结,跟方予可在厨房里剖鱼肚,刮鱼鳞般一样干净迅速,却比之更残忍。佛祖观音上帝耶稣圣母玛利亚,感谢你们让我回校第一天就上心灵鸡汤课。
“文涛,你就不能绅士地祝福我们一下?好歹我活到二十岁,开了一朵先天不足后天失调的小花,你倒好,穿个马靴,绷紧肌肉,狠狠地在花骨朵上踩上几脚,把我和方予可两人都搞得这么可怜……”
“最可怜的是我,踩也踩了,却仍然还想把这朵花带回家。我文涛也不是第一次恋爱,还学痴情种,被人知道可要贻笑大方。”
我不知道该接什么,只好找个理由挂电话:“电话卡没钱了,我要挂了。”
“跳板,你怎么连撒谎都不会?电话是我打给你的,跟电话卡有什么关系?”
“那电话停电了行不行?”说完,我放下电话。
一转身,三个姑娘跟胸口碎了大石般捂着胸口。
朱莉激动地说:“你们就唱大戏吧。你说你平时不开花,一开花就开个并蒂莲,双生花。你让我们怎么办?能不能给个批发价零售给我?”
平时淡定的王婕也开始掺和:“你怎么一招就招这么两个人,你这不是和全校女生为敌吗?小心以后考试都没人给你复习资料。”
呃——貌似这个后果还挺严重的。
室友文涛安慰我说:“没事,所有男生都会感激你。让这么多女生放弃奋斗目标,这是多大的贡献啊。不过,听说还有一些男生欣赏文涛来着,谁让他穿得这么招人呢?唉,活在这个世上,多不容易,要和同性斗,还要和异性抢。”
我叹气:“你们就尽情嘲讽我吧。我宁愿不要这样的缘分。我这人就怕复杂。要是能穿越,我宁可到一个指腹为婚的家庭,芳龄二八前待字闺中,年龄一过,明媒正娶。再过一年,炕上抱个虎娃,等汉子挣点儿银子回来。多好,啥烦恼也没有。不用考试,不用学习,整天脑子放空,无所事事。再过四十年,黄土一埋,墓碑前我子子孙孙给我磕个头,我就升谪仙。”
朱莉嚷道:“什么叫哭穷,这就叫哭穷!瞎嘚瑟吧你。小心出门被雷劈,真穿越过去,到时候埋怨上不了网,下载不了电影,吃不了肯德基,喝不了百事可乐,哭着喊着要回来跟我们一块儿想帅哥。”
我哀怨:“其实文涛说得对,我对方予可的感情真的是纸老虎的样子。别看我们是男女朋友,除了那天表白外,他还是照样损我,时不时还联合别人欺负我。我也不是要山盟海誓什么的,但总没什么信心。”
王婕笑:“刚谈恋爱都是这样患得患失的,相互理解相互信任更重要。你现在当务之急是把文涛的关系理顺了。像你这样的菜鸟,可不要学别人两手抓两手硬的政策,到时候赔了夫人又折兵。”
我哭道:“你们也听到电话里我说得很明白了。我还得怎么说才算理顺关系了啊?从一开始,我对文涛就说得很清楚。像他这样炫目,真不是我这一类型的。刚认识他的时候,我以为他公子哥是觉得好玩呢。刚才听他说得我心里毛毛的。”
室友文涛说:“这就是缘分呢。谁让你在BBS上招亲的?你把人家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人家当然不乐意。但是话说回来,我觉得方予可应该挺喜欢你的。上次你喝醉酒,他把你背回来的时候,跟二十四孝儿子一样,任你打任你骂,还帮你洗脸盖被子。要搁我,给你一锅贴,你准安分,反正事后你也不记得。”
我一脸黑线,我的室友们一个比一个强悍。如果让她们忽然一天乖乖地正常说话,太阳就要从西边升起东边落下了。
我热爱兵哥哥,热爱冲锋枪,但不表明我热爱军训。我讨厌一切挑战我意志力的事情。高一军训那会儿,我刚好小腿骨折,幸免于难。在家里吹空调、吃冰棍的时候,为了雪中送霜,我还特意算准中午休息时间打电话给妖子,让她听见我吃冰棍时动听悦耳的吧唧声。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妖子这个豆腐嘴刀子心的女子在今天早上特别致电,用气象播音员的水准播报了一下温度、湿度、紫外线指数、日照指数,并预祝我军训愉快。
我几乎是以刘胡兰姐姐的气场走下大巴,踏入怀柔军训基地的。当背后的铁门缓缓关闭,我瞬间产生竖着进来,横着出去的幻觉。
放眼望去,艳阳黄土白地,连棵高于5公分的植物都没有。
唯一庆幸的是,在这炙烤得快被融化的土地上,有一个类似于公厕大小的零食店,总算让我有了点儿生活信仰。
作为一个成熟理性的成年人,我对这个陌生环境没有产生任何新鲜感。从进来的第一刻开始,我便怀念围墙之外的花花世界,怀念西门鸡翅、怀念博实包子,尤其是怀念宿舍里2米见长的床。我默默把手机开机问候语改成离军训结束还有×天,把每天晚上更改这个数字作为神圣的礼仪去执行,来消除我时间是否停止的怀疑。
我们的宿舍是一个容纳十张上下铺的大房间,靠近洗手间,空气污染、噪音污染极为严重。
不仅如此,生活永远比我能想象的更狗血。
我们德语和西班牙语因为班级人数少,合并成一个班。而我和茹庭竟成为邻铺的亲密室友关系。茹庭显然比我更意外,但调节能力比我迅速多了,立刻面无表情地规整她随身携带的一系列高级保养品去了。
因为茹庭的关系,我和方予可发短信的时候,总觉得背后有两道杀人的灼热眼光射向我。我神经质地不断回头确认,最后发得我兴趣寥寥,索性不主动给他发短信或者只言片语地象征性发一下就算了。
我们的教官年纪比我们还小,对于立正稍息有着偏执的想法。往往他会重复N次立正的命令,不带换一下的。我们很怀疑他这么嘶吼,是要展现他沙哑的喉咙以博得我们的同情和好感,或者他纯粹是想逗我们玩,因为我们往往不约而同地去猜什么时候才会轮到迟迟不来的“稍息”。
当然,我是个会苦中作乐的人,不然我也不能这么顽强地苟延残喘至今。
比如,当我们练习站立时,我会用分贝接近于腹语的唇语告诉朱莉,几点钟方向第几排正步走来一帅哥。然后朱莉再用腹语骂我这个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女中败类。长此以往,我都怀疑我们是否真正掌握了一种已失传多年的武林秘诀……
日上三竿,地上热浪滚滚,快要将人吞噬。我大脑放空,两眼呆滞地训练站姿的时候,发现不远处,方予可的连队正在练习卧倒。我立马精神抖擞,眯着猫眼迅速打开雷达搜寻方予可的影子。
所谓小别胜新婚,我那柔情在高温下蒸发为一缕一缕的思念,迷失在由无数个方予可影像组成的幻灯片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