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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这话叫旁人听了去,可又得多感慨我们皇家险恶,以最恶之心揣度最亲的血脉兄弟了,”唐知文笑着将信件重新塞回了信封,摇了摇头,“他既三番五次地递来邀请,纵使是龙潭虎穴,也得亲自去走一遭才算是给了面。”
他将信封直接交给了一旁站着的侍卫,吩咐道:“就按这上面写的时间地点准备着,也别忘了给我的皇弟回一封,就说消息收到了,到时……定会准时赴宴。”
桐油
“你确定这打法是乌汗会使出来的?我看着不像啊。”
柏清河翻身下马,靠着他爹坐在了篝火边的土地上,伸腿一划拉,扬起了一阵沙尘,果不其然地挨了他爹打来的脑瓜崩。
这脑瓜崩原来还是家族遗传产物。
柏平昀正举着根木棍,上面串了块肥瘦相间的羊腿肉,滋滋往外冒着油,香气扑鼻,他本人却神情自若,好似只是举着块石头往火上燎,半点没受到影响,开口道:“怎么不像?”
“嗯……”柏清河的眼神不住往那羊腿肉上瞟,咽了口唾沫,才接着说道,“虽说交手经验不多,可在我的印象里,他应当是更善用勇武骑兵的感觉,说难听点……恰达勒多的是人高马大的莽夫,往战场上一放,让他们猛冲就是了,什么兵法谋略都是扯淡,能单枪匹马杀出重围才是他们信奉的‘硬道理’。”
“不错,况且恰达勒人大部分都生活在草原上,日常跑马与我们的一日三餐一同寻常,单论骑兵,我们确实很难做到更胜一筹,”柏平昀点了点头,“那现在呢?”
“现在……就感觉他像是突然多长了个脑子似的,没再一味地冲锋了不说,昨日甚至还在行军中途摆出了个长蛇阵,吓我一大跳,”柏清河皱起眉头,用手指在尘沙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蛇形,“要不是我留了个心眼,让望洋悄摸爬到了地势略高的地方吹哨,昨日怕是不少弟兄都得被他手里那些莽夫斩于马下。”
柏平昀沉默地听完,似乎是被“多长了个脑子”这个形容给逗笑了,弯了弯嘴角。
“不然,莫非你以为乌汗是生下来就顺理成章坐在这个位置上的?想要我们这国家的皇位都得来个九子夺嫡,其间明争暗斗踩碎了多少白骨,他们那摆明了搞尚武文化的更不用提,多的是身强体壮的年轻小辈,要是乌汗真是个没头脑的莽夫,那他的人头早就先一步被内讧的给‘供奉’进马厩里了。”
柏清河跟着这番话转念一想,心说倒也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不过你昨日确实做得很好,按理说,这军中有明确的赏罚制度,我应当对你论功行赏,可我这个当爹的,要真给你送银两,倒又显得过于疏离,也难免让人觉得有敛财之意——玩命上前线的,更多的还是些家里没饭吃被送来军中养活的小伙子,怕他们觉得自己拼死拼活,我眼里却只有你这么个亲儿子,寒心吶……”
柏平昀说着,手一伸,那滋滋冒油的羊腿肉离柏清河更近了几分。
他行军多年,这种在野外生火烤肉的能力是自不用说的好,再加上平日里也没少颠锅做菜,对火候的把控极其精准,光是这么打眼看着,便知道这上好的新鲜羊腿肉已经拥有了完美的外酥里嫩的好味道。
柏清河这会儿的视线已经一错不错地跟着那往下滴落的油滴走了,喉间上下滚动,更明显地咽了口唾沫,几乎下一秒就想要脱口而出:臭老头快别整那些虚的了,唠叨个没完,我看这玩意儿就挺好,用它抵上个黄金万两也没啥问题。
大概是眼中的急切表现得过于明显,他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柏平昀就又将东西往他眼前伸了伸,嘴上也没停:“平常怎么没觉得你这么没眼力见,口水都快流到地上了还端着给谁看呢——归你的,接着。”
于是柏清河立马接过了这木棍的两头,上面的羊腿肉在两人说话间已经被夜风吹了一阵,外皮温度适宜入口,内里却还是给他烫了个激灵。
柏平昀在旁边看着这个一边吹气一边大快朵颐,宛如饿死鬼投胎的儿子,难得没斥责对方“吃东西也没个人样”。
也许是因为……眼下实在是这几日里难得能歇息会儿的好时光。
乌汗这几□□得紧,几乎有些要以战养战的意思,以至于几人策马奔腾来到琼山,一口热乎饭都还没来得及吃上,饿着肚子就得拎着武器上战场厮杀,亲眼目睹着一茬一茬的人头滚落在地,尸山堆砌,足足染红了琼山脚下蜿蜒而过的长河,也实在没了吃饱饭的心思。
怎么样才能打赢这场仗?
怎么样才能死最少的人?
对方为什么突然改了阵势,是终于显露出了精明还是企图有变?
河水湍流而过,到了后半夜,又自行恢复如了初,仿佛那“血海”只是众人心头的幻梦一场。
柏平昀突然没头没脑地说道:“乌汗肯对你用这些法子,才算是真把你当作对手了。”
柏清河嚼肉的动作一顿,从鼻腔里哼了一声。
“不就是些兵法,当我这么多年兵书是白读的么,他那莽夫早就该高看我一眼,”柏清河手里的羊腿几乎已经被啃得只剩下腿骨了,他啧了一声,用没沾上什么油的那只手从袖袋中捞出了块手帕,扫了一眼,又怏怏地塞了回去,就这么将两手手心朝上搭在膝盖上,“只能怪他自己狗眼看人低,栽跟头了吧。”
“臭小子收收你那轻飘的性子,不过是打了场胜仗而已,苦日子还在后头呢,”柏平昀又不知从哪儿捡来了根树枝,丢到了柏清河身上,“想好下一步该怎么应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