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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哥哥,你真的不管我了吗?我胳膊疼死了,腿也疼,你给我看看好不好?”
“裴决!你转过来,你给我转过来,不要背对着我!”
一连串的石子扔进水里,连个水花都没溅起来,苏岑气得脸都红了,可裴决给他的仍然是那个背影。
房间里沉默下来,连烛火都一动不动,静默地燃烧着,明明一个身受重伤,一个连战了五个时辰,身体皆疲乏,可心里堵着那口气不消,却怎么都不肯好好睡过去。
“裴决,你问我如果我死了,你会怎么办,那你问过你自己吗,你如果出事,我呢?”
苏岑不再闹,声音平稳下来,微哑的嗓音少了少年的张扬,染上了一层之前从未有过的坚毅和倔强:“每受一次伤,我都会更庆幸我当初的选择,我庆幸这些伤是伤在我身上,而不是你身上,所以我不后悔,也不认错。”
在裴决面前,苏岑软话说过不少,哄起人来,没脸没皮,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很多事情,裴决帮他解决,贺瑜帮他解决,他也是一种乐得清闲的态度,有人说他不学无术,不过也就是仗着皇权作威作福,他甚至会以更骄傲的态度回过去:“本候允许你嫉妒。”
就是这样一个人,却在生死面前,选择了把所有人护在身后,自己一往无前。
裴决坐了起来,转身看他,刚从战场上下来,一身的疲惫,可再累,明知道来这屋子里,看到他自己就克制不住地生气,还是要来,还是要看,气得憋闷不已,折磨自己。
“我比你大,是陛下的臣子,这件事本来就是我的责任。”裴决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
苏岑气哼了一声:“那我还是贺瑜他弟,血脉相联的至亲,这还是贺家的江山,我更有责任。”
裴决感觉自己太阳穴在突突地跳,极累过后,和正在气头上的苏岑说话,简直太耗费心力,但这几日两人的沉默和距离却又让他更加难受。
第七十七章
“你为什么就不能好好听一次我的话。”裴决感觉自己的尾音都在颤,他无法想象如果自己再晚来一天,不,一个晚上,或者一个时辰,躺在这里毫无知觉的苏岑可能就会落入惠王之手,到时候哪怕这场仗赢了,他也活不下去。
苏岑也倔起来了:“我哪次不听你的了,再说了,你要想找个听话的,乖巧的,找我干嘛,我就这样!下次我还敢!”
裴决不想和他吵,但这件事上两人都抱着一样的心态,一个也不肯退让。
“苏瑶光!”裴决一字一字地低吼。
“裴明月!”苏岑毫不相让,声音更大。
裴决眼里尽是血丝,盯着这个躺在床上身上还包着纱布的人,又不能把他怎么样,最后也只能翻身下床,径直地朝外走去!
“你干什么!吵不过就跑,是不是男人!”苏岑一见他要走,急了,叫道:“你回来!”
裴决头也不回地就出去了。
苏岑气呼呼地想爬起来,可上半身被包成粽子,两条腿虽是能走了,但此时还绷带还没拆,行走也不方便,到底没能得逞,最后只能急得在床上踹了两脚,又累得自己呼呼喘气。
裴决回了自己的房里,苏岑本来气着,可喝了安神的药,熬到最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直到半夜被脚步声惊醒,这声音太熟悉,苏岑才睁眼,就看到苏浩推门进来,一脸的急切:“惠王大军异动,朝城门而来,全军备战!”
苏岑立刻清醒了,问道:“现在什么时辰?”
“亥时二刻!”
才停战不到三个时辰,惠王这是想干什么!
外头的火把已经将浓黑的夜照亮,苏浩扶着苏岑坐了起来,让苏浩把外面的事情说给他听,两人才说完,门又被敲响了,是解忆的声音:“苏哥哥,你醒了吗?”
苏岑给了苏浩一个眼神,示意他不要乱说,苏浩这才去开了门。
解忆这几日瘦了很多,来樊城不过几日,便已经经历了两场战事,一场比一场惨烈,亲眼见证了无数完好的人爬上城楼,又见无数人哀嚎着,浑身是血地被抬下来,有的毁了脸,有的缺了胳膊,断了腿。
从小生活在京都,被娇养着长大的她第一次直面这种血腥,一闭眼就都是这些画面,睡不好,吃不下,又为在京都的解父和解母担心着,折磨的她心力交瘁,夜不能寐。
她看苏岑坐在床头,挪着脚步靠近过来,又因为解家的背叛,不敢像之前一样同苏岑毫无芥蒂地撒娇,只能小心翼翼地开口:“我看外面的动静,是不是惠王又攻城了?”
惠王显然是急了,而且以苏浩刚才和他说的,这一次,惠王可能是下了死战的决心,之前仗着他人多,都是车轮战,现在全军出动,急行军而来,他们上一战之后,军民疲乏,城防上的工事都还未完全修缮好,而且现在可用的两万军里,一大半都是城中征兵而来的老百姓,和常年训练的兵士那是完全不一样的。
苏岑没想多说,不想吓着刀,只点头道:“是。”
解忆不安地坐在那里好半晌,才吶吶地开口:“苏哥哥,裴相和你说过我家的事吗?”
苏岑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样子和青黑的眼圈,有些心疼。
解忆是他看着长大的,从小女孩儿一直到现在的大姑娘,四个姐姐疼他,他也一直想自己能有个弟弟或者妹妹,于是一直把解忆当成亲妹妹一样地疼,解家的事与她无关,但到底她还是姓解。
“小忆,这些事,都与你无关。”苏岑轻声安慰道:“等我回京都之后,会查清楚的。”